下半身在水中，沈淙下意識地就用毛巾擋住了上半身，他轉身看向來人，隻見白霧中依稀現出一道巨大身影。

“咳咳，”康斯坦丁尴尬地咳嗽兩聲，趕緊撒了個謊。

“瑪莎剛剛在外邊摔倒了，我來給你送睡衣。”

沈淙連忙轉過身去，中國人獨有的内斂與害羞不容許他在一個異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體，他長發披肩，紅了臉頰，側着臉對康斯坦丁說：“麻煩您了。”

睫毛上綴滿了水珠，兩腮白裡透紅，望着霧氣朦胧中的沈淙，康斯坦丁的手都在哆嗦了。

“上尉？”沈淙心想這人怎麼還不走，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嗯，嗯哦，抱歉，我，我這就走……”

康斯坦丁沒想到自己這就慫了，他呆愣愣地走出來，這才發現沒達目的啊，果然美色害人，色令智昏，腦袋瓜子都不知道丢到幾俄裡外了。

他茫然地走在走廊上，反應過來恨恨地一拳錘在牆上。

“見鬼，見鬼！”

砰砰砰，可憐的牆壁在沙包大的拳頭下不堪重負，沈淙還在水裡納悶兒呢，聖彼得堡哪裡在放禮炮嗎轟轟隆隆的，達莉娅就拎着裙子沿樓梯跑了上來。

“上帝！我的鑲金百合印花牆紙！”達莉娅一聲驚叫，看着牆上破開的一個大窟窿，沖康斯坦丁喊：“酒還沒喝幾杯，發什麼瘋？！我去年才叫人鋪設的這道走廊，科斯佳，你這個敗家子！敗家子！”

康斯坦丁還沒從那副香豔的場景以及失敗的懊喪當中恢複過來，也不管拳頭火辣辣的疼痛，捂着耳朵走了。

沈淙從水裡出來，擦幹了身體，拿起睡衣時他愣了一愣。

精緻的細棉質地，優雅的藍底上是象牙白的刺繡和蕾絲花邊，沈淙試穿了一下，發現是一條睡裙。

他疑惑地皺了皺眉，鏡子裡的自己怎麼看怎麼像一位姑娘。但他心想他這一路上也沒接觸過什麼俄國貴族，也許這就是人家的習慣。更何況他在大清時也穿罩衫。

沈淙的性子簡單卻也不失智慧，他從來不拘小節，不會在這種衣物樣式上糾結。僅僅是疑惑了片刻，他就穿上睡裙走出了浴池。

一出門，發現牆上出現一個大洞，沈淙心想，剛剛有洞嗎？可他今夜喝了太多香槟和伏特加，早就感到疲累，于是也沒多想，便朝客房方向走去。

康斯坦丁從走廊盡頭突然現身，在看到沈淙穿着裙子時，他這一回咬緊了牙關。

“您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适？”沈淙關切地問，“您别太挂念我，有什麼需求我會跟仆人們說的。”

“嗯，哦，我，我隻是不放心露琴卡，你有什麼需求，先告訴我。”

沈淙笑了笑，大概是因為熱水他的臉還紅撲撲的，他眼眸流轉，想到了件事，于是看向康斯坦丁，說：“若說有什麼需求，還真有一件事要拜托上……不，科斯涅卡。”

“哦，我樂意至極！”

康斯坦丁咧開嘴笑了，緊張的心也舒展了半分。

“您瞧，我沐浴太慢，是因為這裡有一道傷口，不能沾水，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清洗。在丘多沃的鄉下，我們一行人遭到了攻擊，被一頭熊攔住了去路。”

沈淙頓了頓，繼續說：“那時我被熊撲倒在地，命懸一線，若不是被人所救，怕是要隕命于異鄉。那救我之人，聽車夫說是一位近衛軍，科斯涅卡在近衛軍中人脈熟絡，可否為我尋找這位恩人，我們中國人講究知恩圖報……科斯涅卡，科斯涅卡，你怎麼了？”

沈淙越說，康斯坦丁的笑容就越僵，到後來簡直要嘴角抽搐了。

“棕，棕熊？”

“對，一頭熊，也不知道大冬天的哪裡來的，不是說熊在冬天都冬眠的麼？”沈淙歪了歪腦袋，神态莫明無辜起來。

“額……對，冬眠，對，肯定是有人……嗯……有的人，他無聊，他，他無恥……”康斯坦丁可憐的腦袋瓜子又失去了神志，但這一回，他隻想給自己狠狠來上幾拳。

他差點把他的美人兒害死了！

“不叨擾科斯涅卡了，我先休息了。”見康斯坦丁神色有異，沈淙心想他該是累了。

中國人向來講究一個客氣，沈淙尤其不喜歡麻煩别人，提出這個要求一是因為他的确想報恩，五天前在丘多沃出現的近衛軍，按理來說很好尋找，對康斯坦丁不是難事；二是因為康斯坦丁的确是一位需要結交的對象，通過他這個親王繼承人以及近衛軍軍官身份沈淙能打聽到不少俄國的軍事戰略方向。

人情嘛，你來我往的，以後什麼事都好說。

沈淙如是想，于是朝呆愣愣的康斯坦丁點點頭，回客房睡去了。

康斯坦丁站在原地良久，半天沒能挪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