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納使徒所帶來的危機解除後,黑荊城終于恢複了往日的平和,宿風抱着一坨實心的大蛾子回到了城主府内,棉花糖精睡在他的懷裡,沉甸甸的,像一團流心巧克力球,團長一路上都沒有多話,隻是等到了黑荊城的時候,他卻沒有跟着進入城主府,隻是停在了城門處,仿佛在忌諱着什麼。
他把自己的大紅耳朵重新藏了起來,宿風和他對視了一瞬,望見了一雙藏在暗處的钴藍色眼珠。
團長有些躊躇,在他的兜帽落下的那一刻,他對宿風的種種優待和援助似乎都有了理由,而那枚硬要塞給他的空間戒指則更加坐實了宿風的想法,但兩個人互相對視的那一瞬,宿風卻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而團長更是低着頭,仿佛要把頭埋進地縫裡去。
他明明是個十分強大的英俊男人,在宿風面前卻總是表現地有一絲氣弱,這并不代表他軟弱,僅僅隻是愧疚而已。
宿風突然說:“你要走了嗎?”宿風的話讓團長一驚,宿風的聲音很平靜,他說:“你并不願意在黑荊城久留,好像在害怕着什麼,是在擔心什麼人來找你嗎?”
宿風說:“很感謝你的幫助,我會為你去尋找誓約之晶,你救下了整個黑荊城,我代表所有人感謝你。”
說完,宿風低下頭,對着他敬了一禮。
“你不需要這麼做。”團長說:“我隻是想來幫你而已。”
哦,這樣啊。
宿風剛剛低下的頭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重新擡了起來,讓團長剛剛準備去扶起他的動作一頓,接着,宿風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審視的眼神讓團長的馬尾都繃緊了,一圈圈纏在小腿上,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團長聽見宿風幽幽地說:
“你說你非常欣賞我,但我們素未謀面,互不相識……”在這樣緊繃的氣氛中,宿風突然一笑,他臉上的笑容讓團長愣住了,宿風對着他眨着眼睛:“你還有和我一樣的眼睛。”
“所以……”宿風拉長音調,團長的心一點點提了起來:“你似乎就是我母親……”
團長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這剛剛還顯得不可一世,格外強悍的男人吓得耳朵都低低地壓了下去。
“你是我母親的兄弟嗎?”宿風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茫然,他的語氣中并沒有帶上什麼怨恨或責備,隻有一絲不解:“你知道我出了事,所以才會來幫我?”
噗通一聲,團長的心又落了回去,他穩定心神,成熟的聲線低沉沙啞,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荷爾蒙,他說:“不是。”
“我是你母親的……親族。”團長說:“你和我都擁有同樣的血脈之力,所以,我們都擁有這樣獨特的瞳孔。”
宿風深深地看着他,他的眼神突然變了:“我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見到過我的母親。”
宿風說:“她還好嗎?”
團長的手指絞在一起,遲疑了一瞬後,他緩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宿風無奈地歎了口氣:“好還是不好,是不能直說嗎?”
團長很糾結的點着頭,又搖着腦袋,宿風看他的樣子像是要把自己的頭都搖斷了,隻好趕緊打斷這位遠方親戚的動作,接着對他說:“……無論如何,還是很感謝你。”
宿風伸出手,他的動作顯得親近了一些,和團長對着拳頭碰了碰,宿風臉上的笑容顯得十分柔和,他說:“我也希望她能過得好。”
他的笑容幹淨澄澈,反而令團長有些遲疑了,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對着宿風說:“你想去見見他嗎?”
“不想。”宿風的表情仍然顯得那麼平靜,他臉上帶笑,接着說:“既然二十多年沒有見面,現在再見到彼此,都有什麼意義呢?”
“我相信她或許有什麼隐情,又或是有其他原因,我尊重她的選擇。”宿風說:“……但我不想見她。”
團長的身體都隐隐僵硬了,宿風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露出這幅樣子,但還是安慰着他,既然團長對城主府有什麼忌諱,那麼宿風便給這位遠方親戚安排了一處住所,讓他稍等一段時間。而宿風則抱着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的大蛾子回到了他的住所,在這麼多天的忙碌後,宿風也終于找到了可以喘息的時間,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洗一個澡。
這期間,毛絨團子仍然在呼呼大睡,他羽翼上的暗金花紋與妖異的紫紋交織在一起,便形成了耀眼奪目,又絢爛奢華的奇異圖案,當有人凝視着這幾道花紋時,便會感到一種隐隐的威脅,仿佛靈魂都在被其吸引控制。
即使是在沉睡的過程中,因禍得福的墨菲體内蘊含的力量仍然在以一種驚人的趨勢快速增長,他原本被蘭納一巴掌拍碎的血肉和骨頭都在重組,咔嚓咔嚓的聲音似竹節抽長的噼啪聲,讓整個城主府的魔力都朝着這個方向湧來。
這一下鬧出了大動靜,管家左顧右看,卻隻看見宿風從房間裡走出,攬下了這一次的混亂,遠遠望去,城主府内甚至形成了小型的魔力漩渦,無數的元素彙聚在一起,發出了輕快的嬉戲聲後,便一股腦地湧入了墨菲的體内,讓沉睡中的墨菲每一刻都在産生蛻變。
宿風喝退嘈雜的人群,回過頭一看,就望見房間中心的大蛾子緩緩飛了起來,他的周身盤旋着金與紫所形成的光帶,飄浮在空中的冠冕形态也為之一變,仿佛一位君王終于覺醒了屬于自己的力量,整個場面看上去極其威嚴、肅穆,墨菲周身所缭繞的氣息更是鼓起的狂風般越發激昂,一層層地不斷交疊,帶着玄奧與神秘的脈絡,似一位沉睡的神祇跨越千年,終于取回沉澱在金河中的權杖。
宿風的眉頭微微挑起,大蛾子突然一頓,接着望向了他。
空氣中,一股無形的力量湧動起來。
宿風緩緩退後一步,在他和墨菲的身上,象征血契的天平重新浮現,來回搖擺,一股玄之又玄的預感告訴他:這一次,血契之間的角逐又将選出主仆契約的契主。
宿風的掌心慢慢滲出汗水,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心情,但望着面前的這隻大蛾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