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守歸京,将此地發生的一切全數上奏,皇上勃然大怒,勢要處高昶以極刑。
同時,他體恤百姓,特此下令将高府所有财富,盡數就地分給當地萬民。
至此,雲翀城才回歸應有的平靜。
而财産充公後,高卉也成了身無分文、無家可歸之人。
不過好在,容烨在無罪釋放後還存有感恩之心,于是好意将高卉收養了下來。
那,高青呢?
她已躺在冰冷的土中。
高青的離開對高卉打擊不小,她死後,高卉和蕭霖穆宥一起,将她安葬在可以遠眺整個雲翀城的小山坡上。
容烨也給了高卉一些銀兩,好給高青置辦座像樣的石碑來。
因而,那石碑上就刻着——孝烈阿姊諱高青之墓。
得知高青死訊的小弟們,臨走之前确也來此祭拜過,無一不哭得氣斷聲吞,涕泗橫流。
但他們不屬于雲翀,隻能繼續他們的流浪。
在那之後,高卉就沒了他們的消息,也許他們還在幹着老本行,又或許遇上幾個善良人家将他們收養,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可喜的是,高卉“大義滅親”的行為為全城百姓稱贊,她成為當地孩童心中的榜樣。
墓碑剛立成之時,高卉帶着祭品前來看望,但她帶來的祭品并是瓜果,而是兩塊燒餅。
撣完碑上的塵土,她坐在高青的墓前,為她點燃香燭後,在自言自語中,啃着其中一塊以淚水作調料的幹燒餅:“青姐你看,這燒餅是熱的,我特意給你……給你挑了塊最熱騰的來……”
高卉聽不得城中人對她的誇贊,她之前所說的一切推理,不過都是出自高青之口。
但這城中又有幾人記得高青?
因此大夥還是不約而同地将那位救世主的角色,“賞”給了高卉。
可這無一不是在為她徒增痛苦,她頓時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渺小到需要将他人的功勞據為己有,而難以說清。
她總是忍不住想起高青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從小到大都被大夥嫌棄,他們叫我陰溝老鼠,此生就該活在黑暗底下。但我不願,我要成為的,是托起真理的根根細柱,我可以一輩子活在陰影中,但真理必要見光。”
蕭霖和穆宥看着高卉坐在高青墓前,一口一口啃着燒餅,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碎,又再度回到兩人的胸口。
半晌之後,高卉吃完了燒餅,時辰不早,她也在蕭霖穆宥的看護下,最後看了高青一眼,和他們一起下了山。
途中,三人路經留襄居,高卉不自覺往裡面瞟了片刻,打趣地問道:“稀奇,你們今日不用幫工嗎?”
穆宥搖了搖頭:“楚老闆說了,今天陪着你,就是我們的工作。”
高卉笑而不語,反倒邁進了留襄居裡。
留襄居還是一如既往地生意火熱。
擠過人群,高卉費了半天工夫才在鋪子角落裡尋到一張空桌,随後,她牽着蕭霖的手,就像此前高青牽着她的手一般,一起落了座。
高卉本想拿着剩下的碎銀來照顧照顧楚陌的生意,沒承想,剛要問一嘴,楚陌本人就走到了幾人跟前。
他的手裡,正端着一盞茶羹。
“留襄居的特色茶羹,嘗嘗?”
高卉小嘴微張,而後又展開笑意,道了聲謝:“好啊,多謝楚老闆款待。”
瓷碗中,茶羹熱氣騰騰,如雲霧缭繞,香氣撲鼻。
那清澈的湯色映襯着碧綠的茶葉,仿佛春水初生,嫩芽初綻。
羹面之上,幾點金黃的油珠輕盈顫動,引人垂涎。
高卉忍不住,輕舀一勺入口,驚覺其口感滑而不膩,任由溫潤的湯汁在舌尖化開,帶出一絲淡雅的甘甜。
即便随之而來的是茶葉獨有的清新微苦,她亦然歡喜十分,茶香順着齒間緩緩滲出,回味無窮。
“好吃的!”高卉對此贊不絕口,故而再多吃了幾勺。
楚陌沒有過多反應,隻躬身微微颔首,接着落座于高卉身側。
喧鬧的留襄居中,唯獨這一方角落異常靜谧。
待高卉吃飽喝足,三人一齊将她送回縣衙。
路上,高卉一人走在前頭,倒是将蕭霖、穆宥以及楚陌三人落在後頭。
“哎,頭一個任務就沒完成,看來我們是回不去了……”
穆宥在瞥見楚陌的一刹,又想起了糟心事。
可楚陌随之而來的答複,卻讓他喜出望外:“誰說你們失敗了?你們一來改寫了她們的結局,二來讓高青吃下了茶羹,至此,大功告成。”
什麼?成功了?
蕭霖和穆宥雙雙難以置信。
“還記得你們将茶羹遺落在前廳的那日嗎?那夜,高青是吃了一口的。”
原來如此,竟這樣歪打正着地完成了第一個任務。
但明明是喜事,在得知此事後,蕭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可是……可是我們沒能救下高青,我們本該……”
“沒有什麼本該和本不該。”楚陌打斷了蕭霖的自述,“我說過的,這是她的命數,隻要你們改寫了結局,不讓混沌亂世裹挾大地,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局。”
雖說如此,但蕭霖心中總是空落落的。
“既然你們自己對此結局不滿,下回故事,可得多用心些。”
楚陌就這般丢下冷不丁一句,讓蕭霖和穆宥自行探索。
兩小隻還未反應過來,縣衙的牌匾就映入了幾人的眼前。
門前,正是容烨在候着。
高卉向容烨行了個禮後,蹦蹦跳跳地邁過了門檻,蕭霖穆宥随即跟了上去。
孩童的歡鬧在前,大人的靜默在後。
楚陌和容烨并肩,伫立在朱門前,目送幾個孩子離開。
“楚大人……哦不,楚老闆,您要不也去坐坐?”容烨擡起胳膊,做出一副邀請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