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在那兒!追!給我追!”
劉韬發出一陣嘶吼,立即下令對高青進行搜捕。
眼看火光和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高卉顧不得猶豫,隻得擦幹淚水,咬牙向反方向跑去。
她的腦子裡不住回響着高青方才所說的一切,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去,淚水不停地流向太陽穴,加上速度過快,高卉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的手掌被礫石磨得血肉模糊,縱然這般,她依舊踉跄爬起,繼續跑盡她的路。
高卉跑至半路,正巧撞上了由蕭霖帶路騎馬前來的太守大人以及楚陌等人,可此時,她早已上氣不接下氣,用盡全力這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大……大人……快……快救命……”
高卉話音剛落,腳下一陣脫力,眼看就要摔倒,幸虧穆宥眼疾手快,即刻跳下馬将她一把撈起。
值此之際,高卉才喘上一口氣來,但始終難掩嗚咽:“快去……快救救青姐……”
什麼?救誰?救高青?高青出事了?
高卉這一聲求救,即刻将蕭霖的心拉至谷底——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詳的預感竟成了真。
“快!快帶路!”太守坐在馬上,也催促着衆人的行迹。
蕭霖慌了,腦子一片混亂。
這頭,高青同樣跑着。
可孩童怎麼跑得過成人?
她拼盡全力跑了幾裡路,卻還是被其中一人抓上,在一陣急促的喘氣聲中,劉韬這才慢吞吞地趕來。
喘着粗氣的劉韬整了整衣冠,眼神兇煞,他拎起高青的領子,說:“你為何在此?”
“閑逛罷了。”
“閑逛?”劉韬蔑笑一聲,将高青拎得更高,“誰會閑逛到此地!此地離城中多遠!你把我當猴耍啊!”
“呵,你不就是猴嗎?”
高青話音剛落就迎來劉韬狠狠的一巴掌,不幸,高青的嘴角磕上她的牙齒,鮮紅的血緩緩流出。
高青疼得龇牙咧嘴,而後又冷笑一聲,轉過臉來瞪着劉韬:“你想怎麼樣?”
“說,你瞧見了什麼?”
“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天,我又能瞧見什麼?”高青一再否定,隻為給高卉争取一點時間。
“我呸!”劉韬徹底被激怒,一腳踢在高青的肚子上,“你真當我傻啊!我才不管你瞧沒瞧見,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說着,劉韬轉身從一名高府護衛手中抽刀,趁他不注意,高青向後用力退了一步,甩開了困住她的手,拔腿就跑。
高青沒有片刻耽擱,她甚至來不及捂住劇痛的腹部,身後的喊聲和腳步聲讓她無法顧及其他。
她發瘋似地跑,刺骨的寒風劃過臉頰,如一把把利刃劃爛她的臉,凍得生疼。
然後,在這絕對的黑暗之中,高青看見了一點亮光。
慢慢逼近,倏地,她似乎聽見了在喘息聲中顯得格外微弱的馬蹄聲,也看見了希望。
可怎奈跑得太急,高青一腳踏空,直直地摔在地上,被身後趕上來的追兵逮個正着。
她貼在地上,這才真真切切地聽見了那陣馬蹄聲,嘴角即刻揚了起來。
不久,劉韬也追了上來,他怒氣沖天,決定再也不陪這個雜碎玩所謂的貓鼠遊戲。
高卉領着太守騎快馬趕到此處,由于坐得高些,她從遠方就看見了拿着火把原地不動的劉韬。
她立馬意識到,高青興許是被捕了,淚水也止不住地迸了出來。
“你個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一個無父無母遭人厭惡的雜種!竟攪黃我們的大事!今日,我便好心送你去本該屬于你的陰溝!”劉韬大吼。
他一把搶過一名護衛的素木槍,看着高青的臉被死死壓在草地上,發出一聲嗤笑,繼而毫不猶豫地捅穿了她的胸膛。
高青的嘴角瞬時耷拉了下來。
她的眸子霎時模糊了眼前的光景,一陣暖流從喉嚨湧向口腔,她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也再難喘過一口氣來。
她的血濺在劉韬的眉上、鼻上、臉上,也生生将純淨的素木和槍頭染得通紅。
劉韬并未打算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伴着嘶吼,他奮力舉起那根素木槍,将年幼的高青挑在了空中。
作為乞丐和竊賊,高青離天空很遠,他們待的地方隻有陰暗的角落。
無論身處何方,她總是低人一等,賤命一條,在衆人眼中,他們是天底下最不配得到陽光和繁星的一類人。
“你這個不要臉皮的小賊!”
“你一個小女娃,能做成什麼大事?”
“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人人喊打人人厭棄!”
“賊就是賊!偷就是偷!”
……
往日裡,她耳中聽進的唾罵,在此刻宛如洪水一般一齊湧入她的心間。
而這一次,她卻比任何人都要靠近天空,更靠近她所渴望的光明。
劉韬殺紅了眼,高青的氣息也在刹那間變得微弱,平緩,靜止。
她的鮮血順着木杆流到劉韬的虎口,溫暖着周圍小部分的空氣,讓這寒冷的黑夜能存有一絲溫度。
而劉韬剛将她挑起,下一刻便将她狠狠地摔下。
可悲的是,明明人馬越來越近,高卉卻隻能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高青被劉韬,如此殘忍地了結了生命。
終于,她撕心裂肺地叫了出來,眼睛漲紅,青筋一根根地在她額頭上爆出。
太守不忍,揚起了缰繩。
直至當下,劉韬這才聽見高卉的喊叫和急促的馬蹄聲,他當即意識到大事不妙,趕忙扔下素木槍轉身就跑。
可人的腿腳怎麼跑得過馬的四蹄?他們最終還是被太守一行人追上,一把把鋒利的刀劍鎖住他們的脖頸。
高青的胸口還在湧着汩汩喪失氣力的鮮血,樣貌極慘。
蕭霖光是瞥見,也再也克制不住地崩潰起來。
穆宥随即托住她的後腦勺,一把摟在了懷中。
蕭霖淚珠不斷,沿着她的下巴滑入穆宥的衣領,濡濕了他的脖頸。
他喉結上下一滾,貼耳安撫:“别怕,别怕,我在,我在……”
失神的高卉焦急地從馬上跳下,撲通一聲摔在草叢裡。
她吭哧着爬起,一瘸一拐地來到高青身旁。
她顫顫巍巍地捧起高青的腦袋,左手拍打着高青的臉,右手按住她的胸口,嘴裡絕望地念叨着:“青姐……青姐……你不要睡了……你不要睡了好不好……我害怕……”
但是,夜幕漸沉,高青的身體也随之變涼,血色在她臉上緩緩褪去,高卉喊了她千百遍,卻再未得到一聲答允。
槍頭的血在寒風的吹拂下,浸透了白色的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