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日的借住費,你二人倒是要先欠着,改日慢慢加時辰還上。”
蕭霖和穆宥不約而同地回過腦袋去,不過蕭霖隻是面露難色,穆宥卻瞪了他一眼。
但一想到方才楚陌的手筆,他又生生将怒氣咽了回去。
雖說此時是夜裡,但穆宥一頭異樣的短發卻仍然引人注目,于是在路人陸續投來的議論聲中,他不禁将腦袋低了下來,還刻意拿毛氅将其蓋住。
三人就這般滑稽地走着,擠過摩肩接踵的人群,穿過燈火非凡的大街,忍住流言蜚語,費了好些腳力才走回留襄居。
“留襄居”幾個大字方從夜色中顯露出來,迎面便傳來一陣嘈雜,馬嘶聲雜着蹄子踏地聲及馬圉的驅趕聲陣陣入耳。
不一會兒,聲響竟與他們的腳步一同來到了店跟前。
“老闆!老闆!您要的馬匹送來了!我栓您店前大樹上了啊!”馬圉見楚陌向他走來,便在他面前利索地将缰繩綁在粗壯的樹幹上。
好端端的為何買馬?蕭霖不解。
可還未能等她問出口,穆宥便扯着她踏入了店門。
此時,茶舍已然打了烊,鋪子内隻餘一片漆黑。
楚陌熟練地點着了大堂的燭火,屋子也在逐一燃起的引線中亮堂了起來。
搶先映入蕭霖眼簾的是兩套厚實的棉衣,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精緻小巧的錢袋壓在衣服上頭。
“快将棉衣穿上,本就身無分文,莫要再病了。”楚陌掀起門簾,在一陣琉璃相撞聲中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後屋,徒留蕭霖和穆宥兩人面面相觑。
實在耐不過當地的寒氣,穆宥趕忙脫下毛氅,迅速上前一步給自己套上了棉衣,接着再給蕭霖遞了過來。
直到套上棉衣,蕭霖打抖的雙手才舒坦些。
“對了。”他們二人剛要啟齒說些小話,楚陌的面容又在珠簾下顯現,放下一個紙簍,“将我書房紙簍處理了吧,就當是這兩件棉衣的報酬。”
“處理?”穆宥反問一聲,“怎麼處理?”
“燒了便是。”
“你還沒和我們說去哪兒燒……”穆宥話音未落,楚陌便再度隐入後院。
“這個楚陌,每次話都說一半,裝什麼神秘呢。”他忍不住念叨幾句。
蕭霖隻是默默繞過他,來到小門門前,拿起紙簍,癟了癟嘴:“走吧!”
書房距離門外不遠,也就幾步路的路途。
他們拿着紙簍和燭台出了留襄居,剛要拐彎去隐秘的地方将這些廢紙燒掉,微弱的孩童啼哭聲突然穿破夜空,自二人身後傳來。
蕭霖和穆宥一轉身,就見着一位約摸六七歲的小女童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本不想對其多做理會,但好似那小女童是刻意為之,他們越是置之不理,她的哭聲便越急促幾分。
無奈之下,蕭霖隻好跑去女童身旁,邊擦拭她臉上的泥垢,邊低聲詢問着:“小娃娃,怎麼了?”
見有人來,小女童顫抖着抹了抹挂在眼角的淚珠,又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嗚嗚咽咽:“阿姐……我……我找不到家了……嗚嗚嗚……”
見小女童哭得愈來愈激烈,蕭霖慌亂地伸出手來撫摩她的腦袋,輕聲哄着。
她先是環顧四周,又捏了捏腰間的錢袋子,待确認能摸着幾個銅闆後,才對穆宥說道:“你先去燒吧,我帶這女孩去吃點東西。”
穆宥遲疑了會兒,眉頭一緊,卻又松了下來。
“好吧,你注意安全。”
随着穆宥的背影逐漸遠去,小女童的抽泣聲逐漸微弱,蕭霖緩緩牽起她的小手,往跟前一家燈火通明的糕點鋪走去。
她要了幾個棗泥山藥糕,朝着小女童背過身去,偷偷查了查錢袋中銅闆——不多,隻有兩個。
捏起那孤零零的兩個銅闆,蕭霖将空錢袋又系回了腰間。
“老闆,一個多少錢?”
“兩文。”
原來兩個銅闆也隻夠買一塊而已。
“就……就拿一個吧,其他的不要了。”蕭霖面露難色,結結巴巴地将銅闆交了出去,忍痛換了一塊棗泥山藥糕來,轉手遞給了小女童。
小女童立即從蕭霖手中搶去,竟不言謝,隻顧自己一人狼吞虎咽。
蕭霖倒不在意,畢竟想到她年紀尚小又身子瘦弱,就當是餓極了不懂事而已。
可餘光之外,小女童邊吃着,眸子邊斜瞥了幾下,于燈籠燭光的邊際之上,偷偷向她腰間的錢袋瞅來。
夜漸入深,巷子間寒風更加肆虐,蕭霖剛要将身上的棉衣裹得更緊些,腰間卻傳來“嗤啦”一聲,仿佛冰面裂開,倒叫她打了個趔趄。
低頭一看,竟是女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反握小刀,利索劃落她腰上系着的錢袋,扭身就跑。
許是手法生疏,一刀下去,錢袋子掉了,絮子也緊跟刀尖向外翻飛。
一溜煙,瘦小的人影就潛入了忽明忽暗的街巷之中,像墨汁滴落硯台,悄無蹤迹。
蕭霖吓得魂都丢了。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錢袋?現實版農夫與蛇?
不是,怎麼什麼破事兒都叫她攤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