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現在一時半會兒根本回不去,找個安家的地方最重要。”
正巧前頭走來一人,穆宥輕撫蕭霖後背,帶着她上前詢問。
男子上下審視了一眼穆宥,卻因他古怪的模樣,眉頭緊鎖,遲疑了半天才答道:“二位也是去用故事換茶羹的?留襄居直行左拐便是。”
“茶……茶羹?”穆宥雖不懂此人所言,卻仍舊學着古人的模樣,笨拙地拜了個手,拉着蕭霖徑直向前走去。
據路人所言,如今,他們身處之地被稱作夔兮國。
四顧之下,此地百姓安居樂業,四周小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貴人的馬車也絡繹不絕地在寬大的青石闆路上穿梭。
少頃,踏着石闆,他們找到了牌匾。
“就……就是這兒了……”蕭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在門口踟蹰了一會兒。
她不經意間咽了口唾沫,雙拳緊攥,沒法兒,這家店是他們如今唯一的線索。
因是茶舍,光是站在幾米開外的空地,一股茶香肆意撲鼻而來。清新脫俗又甜雅的香氣,毫不吝啬地充盈着整個大堂,沁人心脾。
除去店内忙碌的小厮與品茶的食客不談,一眼望去,這家店的色調較沉,加之紫檀器件遍布,冷漠與神秘之氣交織一體。
堂内四周是古樸的架幾,上面盛放着格式的茶盞及松木盆栽,整個大堂沒有華麗的裝飾,也鮮有惹人注目的刻畫。
若是要提,其間唯一引人矚目的,隻有牆上高懸的那幅畫——壁畫長約四五米,寬約三米,畫着的是一幅百花争豔的绮麗景色。
“二位客官有何需要?今日綠乳可是香甜!”正當二人伫在店門前時,一小厮哈着腰走到跟前,雙手交疊。
蕭霖不懂這綠乳為何物,剛欲婉拒,餘光卻被一深處掀起的布簾引了過去。
茶舍後堂出來了一個人,像一片青綠的松針落在了枯黃的土地。
這人身披玄色錦袍,袍上繡有金線蟠龍,于光下熠熠生輝;腰系一條墨玉帶,帶上挂着玲珑玉佩,走時叮咚作響;足蹬一雙皂色雲頭靴,靴尖微微翹起,極盡高雅。
除鬓邊兩縷墨色發絲系于腦後外,其餘皆恣意披散,本應是不成體統的模樣,卻在他身上顯得有了幾分克制束縛之氣。
那人身形提拔,貴氣十足,朝着這邊施施而行卻不苟言笑。
他走到二人跟前,歪頭沖他們招了招手,示意兩人跟上。
蕭霖和穆宥雖一頭霧水,卻也隻好照做。
待三人行至後堂,門店的鼎沸人聲驟然散于耳畔,周遭靜得出奇。
那人緩緩坐下,捋了捋兩邊寬大的袖口,對他們說道:“穆宥和蕭霖是吧?坐。”
他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寒意,但又架着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樣,神秘莫測。
穆宥朝他鞠了一躬卻并沒有坐下。
他猜測眼前這古怪之人應是這間茶舍的老闆,于是伸出顫抖的手蓋住身旁蕭霖的手心,字字铿锵:“麻煩您送我們回去。”
老闆見穆宥這模樣,冷笑一聲。
那笑不寒而栗,聽上去反有幾分譏諷的意趣。
他挽袖斟了一杯茶水,放在嘴邊輕吹了幾下,用紅潤的唇珠抿了抿,語氣中盡是不屑:“回去?你們這麼不知好歹地碰了我立的結界,便想如此輕易回去?”
細思極恐,蕭霖不得不後退了些。
“那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在這裡我們可是誰都不認得……”那人渾身散發出縷縷寒氣,叫蕭霖和穆宥不自覺壓低了聲線。
老闆隻是淡漠地微微擡眼,眼底無波無瀾。
這時,他們才看清老闆的模樣——
精緻劍眉下是雙蠱人的丹鳳眼,眼下泛着的一暈暗紅直逼眼尾,加重了他眼中的狠厲,眉睫似濃墨,滿臉都寫着“勿近”二字。
然更引人注目的,則是他左眼皮上,一顆大小恰當的妖痣。
擡目則隐,垂目方現。
他的瞳色極深,乍眼一瞧,平靜無風,好似一彎清泉,卻又在有意無意間,轉而成了窺不見底色的深淵。
蕭霖平日裡愛讀些雜書,盯着眼前這人的眼睛,她腦中猛然想到一則傳言:
《山海經》有載:妖痣者,前生妖孽,積善後受高僧點化轉生為人留下的記号,君不見成語妖言惑衆乎,因此長有妖痣的人精于辭藻,善于蠱惑人心。
“回去?好說。”
這人的話越是不着調,他們心中聽得就越是不安。
他不知何時繞到書架背面,不緊不慢地從書架上頭拿出一本冊子來:“留襄居有個規矩,用故事換茶羹,這麼些年了,從我手中送出的茶羹也有了不少,但我始終對其間五個不夠滿意,他們的結局,我不喜歡。”
蕭霖和穆宥一言不發,生怕這人突然有了什麼其他舉動。
他自顧自地繼續說着:“他們五個的茶羹,都還在我手上,沒能送去,倘若你二人能幫我把茶羹送了去,沒準我一高興,就将你們放了回去?”
此話一出,穆宥頓時來了勁頭,急忙上前一步,兩手一攤:“小事!你把茶羹給我們,我們現在就給你送過去!”
“送過去?”那人卻冷笑一聲,眉尾一壓,眼中充滿了戲谑,“斯人已逝,物是人非,汝此舉,欲将幾碗茶羹,托付于何方幽魂?”
穆宥蕭霖一臉懵。
什麼?人已逝?這是什麼意思?還有,這個茶舍究竟是什麼地方?地府黃泉?還是人間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