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急雨,天氣潮濕陰冷,婁卿旻今日專程穿了件披風保暖,怕朝顔受涼,特意脫下來慢慢披在她身上,随後二人坐上羽堇姗姗來遲的馬車出了宮,往城中驿站趕去。
悶雷閃電之下,大雨來得猛又急,不過剛出了王宮,天公變臉似得,原本瓢潑猛烈的大雨忽然轉成蒙蒙細雨,天邊的烏雲也逐漸向遠處散開,天色漸明。
車架之内,朝顔主動拉開與婁卿旻的距離,環抱着手臂靠在車廂最邊上,像個受極了委屈的孩童般,小心翼翼垂眸縮成一團。
腦袋傳出一陣刺痛,朝顔輕輕搖着頭,意識半混不清,也不忘用力扯着披風,出言感謝婁卿旻:“多虧有大人在,若不然我今日定無法逃脫。”
“殿下還是不夠謹慎。”
“此等邀約怎可一人來赴?”婁卿旻看她如此可憐的模樣,語氣十分心疼,但又控制不住帶着一層薄薄的責備。
是啊,朝顔也有些後悔。
今日她确實有些掉以輕心,在她心裡起初也未将衡煜當作壞人。
哪裡知道他竟對她藏着那等龌龊心思,若知曉,她必然不會獨自前來。
想到衡煜方才的眼神與那日在稷糧城關奚拉住她時的神情如出一轍,她腹中忍不住泛起苦水,惡心極了。
燕國的連瑕、稷糧城的關奂,華紀的陳詩與身處普桑的她。
她們不約而同地都經曆過被男子糾纏的陰暗之事。
就因為她們在旁人眼中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弱者,是會被人随意擺弄的木頭人,所以會被觊觎、被欺負。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這個世上便不能讓女子擁有一處屬于自己的僻靜之地,就不能少些磨難少些區别對待麼?
甚至她所見的也隻有女子被當作物品買賣交換,不能有選擇的權利,莫要說自由。
藥物起了作用,她頭腦模糊又清醒,後知後覺,自己仿佛錯得一塌糊塗。
或許她更該問的是,這世上的壞人為何不能少一些,或者說,不要有壞人惡人的存在?
憑什麼受傷的總是女子?
憑什麼受傷後她會想女子美貌是原罪,而不是去想男子為何要有這樣的心裡這樣的行為?
簡直荒謬,簡直無緣由!
她們生活的這個時代太糟糕了,女子受到的惡意從始至終都比男子多。
無子便是不孝,露面便是不貞,改嫁便是不忠。
而男子卻可輕而易舉得到女子做夢都想求得的東西,實在太不公平。
公平,公平。
不偏不倚,公正平等。
可這世上仿佛沒有絕對的公平。
難道真的隻有登上高位,将權利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們才能得到一絲平等的對待,将這些不合理的規矩與不善意的眼光全部破除改變麼?
若真是如此,她一定要努力幫衆人改變這個時代對女子的偏見與惡意揣度,還女子一個太平公正、安全不受傷害的世界!
她思慮極深,注意力全在心底,眸中所見景象已經亂作一團。
就在這時,車輿路過一條崎岖不平的小路,上下颠簸了一陣,朝顔的身子随着不穩的車廂,被撞得左右晃動。
就在她快要面朝地闆撲到腳下時,婁卿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重新扯回軟墊上。
将人安置好後他沒放手,依舊緊緊抓着那道柔軟的手腕,神情嚴肅,輕啟薄唇:
“殿下日後還須更加謹慎,對除殿下親近之外的人都要有防備。此後但凡出門都要帶羽堇一同去,讓他保護你的安危。公主應知曉,他之所以被太子殿下留在您身邊,最大的用處便是保護你,若他再失職一次,臣會考慮将他撤走。”
話畢,朝顔登時清醒了一瞬,睜大眼眸。
撤走?那怎麼行?
那可是兄長給她留下的人。
見朝顔面上有一絲反駁之意,婁卿旻語氣驟然變得冷漠:“失職的人不配繼續待在殿下身邊,不論是誰。”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需要羽堇時他不在身邊。以往他在外探查,便不追究,可如今他的任務已被婁卿旻盡數安排到暮商身上,他便應全權負責殿下的安危,又怎能屢次在殿下需要他時不在?
畢竟自己不是時時刻刻都會像今日般來得及時,待不日她嫁人後,他便會離開普桑。
但往後還有很長的路,隻有她一人走,所以羽堇必須做她的護盾,時刻護她周全。
朝顔身子不舒服,頭腦卻始終保持着一絲理智,還不忘替羽堇開脫,轉移話題:“羽堇也是被我安排在宮外探查的,此次怪不得他。看在我這麼慘的份上,大人可不可以少說幾句話?”
話畢,車廂内一陣寂靜,隻剩二人淺薄的呼吸聲。
“殿下現下感覺如何?”他又關心問道。
朝顔已經憋得額上冒汗,說話也是斷斷續續:“渾身發熱,頭不舒服,口也渴。”
言罷朝顔便擡起手臂對着自己的臉不停扇風,試圖驅除熱氣,隻是動作太大,衣襟被她弄亂了些許。
白嫩的手腕已經露出半截,如瓷般滋潤,白得發亮,婁卿旻在混亂中瞥了一眼便迅速轉過頭不看她。
可再如何逃避也耐不住朝顔主動伸手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