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會被他以一句女子不得習武而拒絕,誰知對方非但沒冷嘲熱諷,還答應親自教她習武,朝顔很欣喜,食欲瞬間上來了,又坐下端起碗筷多吃了幾口。
婁卿旻看了她一眼,眸中帶着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寵溺。
其實他從未有過要反駁她的念頭。
從撞見她逃婚那日到現在,她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無一不獨特。
今日提出要學武,更是讓他對她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那日被十廿挾持,若是旁人,早就被吓破膽子,而她卻不會因危險而膽怯,反而要迎難而上,克服危險。
她這樣的女子,在衆多以溫婉如玉、相夫教子為生的人中,是那樣獨樹一幟,讓人不由自主投去許多關注的目光。
婁卿旻收回視線,坐在那處安靜等着。
姜宣同從始至終一直保持着看戲的姿态,絲毫沒有錯過他二人前前後後的一系列反應。看男子對少女那樣欣賞的目光,他不忍打攪,裝作沒看見。
姜宣同勾着唇,戲谑地看着他們,他總感覺二人間總有種不可言說的氛圍環繞在身側,好似外人都插不進去。
但眼下他卻忍不住了,故意開口喚朝顔一聲,給她潑冷水:
“可我聽說練武很苦很累,若實在堅持不下,你也萬不可逞強,身體最要緊,畢竟你是女子,就算一無所成也無人會恥笑你的!”
食不言寝不語,朝顔不想給他任何反應。
畢竟他一開口,朝顔便想到連瑕從前種種磨難,自覺将錯誤都帶入到姜宣同身上。
她咽下口中的飯菜後斜視了姜宣同一眼,言語犀利:“堂兄還是先管好自己吧,你身為男子,年歲也不小了,整日沉迷花天酒地可不是大丈夫所為,你應向婁少傅讨教讨教如何立功行賞,加官進爵,而不是在這兒擔心我會如何。”
“至于我的事你更是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裡,水滴石穿、鐵杵磨針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既決定要做便不會輕易舍棄功虧一篑。”
姜宣同被這一席話弄得目瞪口呆。
時至今日,他也見識到朝顔口舌的厲害之處,比從前見過的遊走天涯的說客還要伶牙俐齒。
甚至還與那婁少傅有如出一轍的模樣。
用過午膳後已快到申時,幾人沒急着離開,喚酒肆夥計來清掃一番後,他們又坐回案邊,商議正事。
氛圍正經起來,朝顔最先開口:“此次王酉銘私自克扣木炭讓諸多百姓們風餐露宿,凍死街頭,王上仁義愛民,最見不得百姓受苦,應不會再輕易放過王家了罷?”
晌午前聽說王酉銘因證據不足被罰閉門思過,也不知可有查到用力的證據,她緊接着又問婁卿旻可有查到蛛絲馬迹。
隻見婁卿旻半阖雙眸低頭沉思着,長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他草草道了句沒有。
朝顔總覺的男人有事瞞着她,看着他想要一探究竟。
察覺到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婁卿旻随之擡頭,對上那雙滿含期待的桃花眸,那眼神光明磊落,直白得讓人想逃避。
他是心中有鬼,神思躊躇不定,忐忑不安。
來燕之前派去尋找太子朝饒的親兵前些時日有了消息,婁卿旻近日正為華紀之事憂慮,便一直待在東城自己的地盤上,沒理會王酉銘。那日幫王凝攔下鬧事的商販也純屬巧合,事後便沒再理會。
前段時日便收到這個消息,他派人又去調查一番,來人取回了屍首身側的遺物,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玦與金絲所編織的劍穗,這兩個物什确實為朝饒之物,隻是那屍首已毒發身亡半個月,無人顧暇,風吹日曬後,肉身腐爛,面容也被蟲蛇鼠蟻咬得血肉模糊……
他讓仵作驗了屍,也确認那具屍體所中的毒與他先前被山匪射中那箭的毒,出自同一種。
這毫無意外更加證實了屍身就是朝饒。
他不敢與朝顔講明此事,怕惹得她情緒激動,沖動行事,再作出何不利華紀之事。故而隐去朝饒的消息,但自己心中始終有愧。怕被朝顔看出什麼,他連忙對人解釋道:“燕國國君已将此事交到左師與大司寇手上,臣有别的事要做,便沒再插手。”
朝顔半信半疑,也沒理會男人面上方才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點頭贊同,“大人置之度外也是好的,萬一王酉銘真被查出什麼,至少不會将仇記到大人身上。”
況且此事是燕國内部的事,婁卿旻身為華紀使臣,自是不方便插手。
幾人随後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朝顔以監督為由把姜宣同送回府邸,随後快馬加鞭入了宮。
婁卿旻因答應了朝顔教學之事,也破天荒的回宮入住。
……
翌日卯時一刻,天光才從窗棂處透進淡淡的一絲,外面還暗着,朝顔便騰得一聲從榻上爬起來梳洗更衣,怕自己學武之事不動作受阻,朝顔特意吩咐槐夏為其找了身便于動作的上衣下裳,還将她所有的發絲全部束起,梳了個簡單利落的堕馬髻便匆匆趕往婁卿旻所住之處。
暗淡天色上還挂着半個月亮,月光透過灰色雲霧灑在大地上,将朝顔的前路照得頗為清晰。她牽着槐夏的手臂循循前行,踏入婁卿旻所居的宮苑,院内空無一人,她走到已經枯竭的樹杈下,還未站好便聽見男子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殿下很講誠信,竟比約定的時辰還要早一些。”
昨日分别前,二人專程定下了每日習武的時辰。
初次當人徒弟,朝顔自覺拿出十足的誠意,想着這樣才能讓婁卿旻不低看了自己,也不辜負彼此的時間。
一來便聽見婁卿旻的誇贊,朝顔笑着應了下來:“既是求大人辦事,自是要說到做到,不失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