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緊緊皺着眉頭。
好端端地為何會打起來?她明明讓人将木炭分給難民,又如何與商販們扯上幹系?諸多疑問冒上心頭,王凝有些後怕,讓人将事情細細說來。
婢女聞言跪在地上,再擡頭已經滿臉淚水,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嗓間帶着哭腔:
“原本奴婢帶着一夥人以最低價出售木炭,開始還好好的,來得都是城西的難民,用糧食和牲畜換炭,後來人越來越多,一些城東的小攤販不知從哪裡聽了消息也來了,我們說隻出售給城西難民,他們就直接上手搶了,甚至,甚至還污蔑咱們家大人私吞木炭,說他……”
“說什麼了?”
“說大人故意私吞木炭,就為了高價售賣,到處吃人們的血汗錢。”
王凝聽到這等污蔑人的傳言有些氣憤,語氣淩厲道:“此事不是讓你們保密麼?誰将這個消息洩露出去的?”
“奴婢不知,奴婢發誓,奴婢帶的幾個人都守口如瓶,定是那些難民口不擇言,一下給說出去了,奴婢該死,都怪奴婢沒好好囑咐他們。”說着婢女擡手就開始扇自己的臉,一下一下,力度很大。
眼看着婢女白皙的臉頰紅腫起來,王凝匆匆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動作。
“别打了!也不全是你一人的錯,怪我将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忘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下要如何是好呀,大人若知曉此事,定會責罰咱們。”比起眼前的女公子,婢女更怕那個極具威嚴的右師大人。
王凝不想聽這些,連連擺手讓人退下,“若父親問起來,你們隻管說是我吩咐的,我一人承擔便好,你先下去吧。”
婢女走之前又想起來一件事,回她道:“女公子,還有一事奴婢差點忘記了。”
“城西動亂之時來了位年輕公子,據他下屬透露,那人是華紀使臣,也是他最先帶人制止了動亂,将造謠生事的人全抓入司寇大獄了,或許,或許事情也沒那麼嚴重呢,您向大人求求情,大人或許會網開一面。”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至于什麼使臣不使臣,王凝哪裡有心思再想那些,隻是希望此事别傳到王上耳朵裡,不然定會危害到父親。她痛定思痛,有幾分後悔,但想到城中那些挨餓受凍的百姓,心裡還是覺得她沒做錯事。
她又安慰自己,至少那些得了木炭的百姓可以平安度過這個冬日。
時至今日王凝總算理解了什麼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身居高位之人,有個風吹草動就能被傳成林木被燒,野原盡毀。
她未料到事情蔓延得如此迅速,半刻後便聽聞國君下了急诏,讓朝官上朝,說是嚴查木炭之事。彼時王酉銘剛用過午膳還未來得及歇腳,就急匆匆坐上馬車離府。
王凝跟在他身後,看着駛向遠處的馬車,心道一聲不妙。
倘若父親沒做什麼便罷了,但真被查出什麼,王家這一劫怕是逃不過了。
經先前姜貫一事過後,燕融早就将百姓看得極其重要。衆位朝臣還蒙頭轉向着,就被燕融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為平衆怒,燕融不得不立刻将王酉銘以罪臣之名勸返府中。
王酉銘面色鐵青地被送回府邸時,整個人頭昏腦漲,氣急攻心。
他也不知自己的好女兒竟有本事自作主張闖下這樣大的禍,還有那些下人,跟着她一起胡來,将他這個一家之主瞞在鼓裡。
待度過這次難關,他定要好好整治一下府邸這群吃裡扒外的東西。
他與夫人老來得子,膝下隻有一位獨女王凝,怕他受委屈便招了贅婿入府,讓她與夫婿住在南邊小院,他夫婦二人則住在北苑。
因為子嗣來得晚,王酉銘格外疼惜王凝,本以為憐惜她慣着她能讓她開心些,可萬萬沒想到,寵愛成了溺愛,竟讓她沒有自知之明,擅自做主偷了府中的木炭分發出去,還惹了禍。
王酉銘一入府門便直接去了南苑,他走得急,上氣不接下氣。
南苑下人見從不踏足此地的大人突然闖入庭院,面色十分難看,紛紛低頭跪了一地。
彼時王凝正在寝室的案前坐着,等待自家父親的大駕光臨。
男人目眦盡裂,胸中怒火燒個不停,進門便是破口大罵:“你這逆子,你可知你都幹了什麼!”
他走到王凝身前,本想打她一巴掌,到底是自己親骨肉,努力忍了下去,食指指着她,“你簡直無法無天,你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父親!”
王凝見他如此模樣,沒有被吓破膽子,反而語氣很平靜:“父親明察,女兒隻是想救濟那些百姓,招來禍事實屬巧合 ,并非女兒本意。”
“救濟?巧合?”王酉銘反問。
“你那是救濟麼?你是在拿整個王家的項上人頭在玩樂!”
王凝知道錯在自己,起身來到他面前,跪在地上磕頭認錯:“父親,是我對不住您,思慮不周,您要打要罵女兒都不會有半句怨言。”
男人氣在頭上,也不給她留面子,大吼大叫道:“你啊你!和王堃一樣蠢,一個比一個讓我不省心!你說你好好待在家中做你的賢妻良母不好麼?非要出去給我惹事!”
見女子态度還算好,低眉順目跪在地上,他火氣發了出去,也逐漸消了氣,語氣比方才柔軟了幾分:
“凝兒,父親允許你發善心,行善舉,你若是偷偷幹了便罷了,你偏偏在街上招搖過市,還撐起攤位明目張膽地售賣,你這不是存心要父親難堪麼?”
“父親,女兒絕無此意。”
王酉銘冷哼一聲,憶起燕融當着朝堂衆人的面上訓斥他的那幾句,絲毫不客氣,一想到他已經在衆人面前失了臉面,便氣不打一處來。
“現如今你說千句萬句對不住我也無用,實話與你說了吧,為父已被國君收了國庫鑰匙,如今國君下令讓左師協助趙司寇查木炭克扣一事,你且等着,若真查到為父頭上,咱們王家從今以後就徹底在朝堂上沒了地位。”
更确切地說,王家會倒台。
王酉銘說那些話是故意吓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