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雷驟雨夾着陰風吹進高台殿宇,暗紅地磚表面漫着薄薄水漬,撲鼻而來的濕潤雨氣讓本就煩悶的心緒更加抑塞。
冷風将那件玄青袖袍吹開後又重新貼回腰間,男人邁着沉穩的步伐穿過回廊走進大殿,發頂的九旒冕上,朱纓搖曳。他行至龍紋漆案前拿起文書,犀利的目光在衆卿上書的内容上停留半刻,神情嚴肅。
衛介緊跟在他身後進殿,停在遠處。
望着前端男人不怒自威的模樣默了一默,而後俯身作輯,輕聲谏言:“王上,自古有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王後嫁入我國已兩年光陰,仍然無嗣,實乃失職。眼下華紀國國君大勢已去,早已不足為懼,王上您應考慮另娶新妃,多納姬妾才能保證我國後繼有人,家國安定啊!”
衛介眼睛滴溜轉着,落在男人掌中的文書上,言語試探:“臣下以為,衆卿家上書與臣的提議一緻。”
言罷,男人放下手心文書擡頭瞥過來,二人相視,有默契地并未張嘴也對上了話。
沒得到王上的确切的回複,衛介怕他對王後有餘情而不下決心,連忙上前幾步,跪拜在案前,道:
“民間一早便傳王後有不育症結,敢問一個女子,連為國君懷胎十月誕下繼承人這點微薄小事都做不到,怎可穩坐王後之位?眼下您又是新王,更要以大局為重,盡快冊立新後才能堵住悠悠衆口。”
許是這些話推波助瀾,衡無倡心中對朝顔僅存的那點情義更消失殆盡。朝顔那本就不安穩的後位直接暴露在熊熊烈日下,被衆人反複鞭撻。
憶起方才與女人的口舌之争,衡無倡細長的眉眼露出一抹狠戾,心中怒意不減反增,随即起身把漆案上的文書全部拂在地上,噼裡啪啦,留下一片狼藉轉身去了寝殿。
衛介十分有眼色,喚來灑掃宮女後就退了下去。
……
暴雨未歇,諾大王宮一角的鐘毓宮不曾掌燈,殿内昏暗又冷清,靜得可怕。
清冷的白色裙琚裹在身上,顯得朝顔的單薄背影更加消瘦。烏發未系,散在肩後,原本漂亮的眉眼已經腫脹得如蛙眼般,難看至極。她坐在窗前,盯着一處怅然若失,腦海中頻頻顯現出嫁前那些逍遙日子,隻不過兩年光陰,一切都變了。
宮人們總會見風使舵,聽到前朝的風吹草動後,隻半日整個大殿便逃得隻剩三個人。
宦官帶着廢後王命來到鐘毓宮時,無人通報。朝顔已經把自己鎖在寝殿多日,此刻聽到王令後,面色已經不再有任何波瀾,一連多日,各式各樣的重重打擊已經讓她再也沒心思去為這種瑣事悲傷。
國破家亡,流言蜚語,夫妻離心在前,廢後入冷宮的王命在後,自己當年毅然請嫁聯姻的場景令人可笑。她不知該怨這本就注定的天命,還是該怨當年那個單純的自己。
隻是想想二人曾經也有過美好的日子,如今卻盡數崩塌,仿佛鏡花水月一番泡影,心裡便像被萬根銀針紮着般,噬心蝕骨的疼。
為何就不能像從前那樣從一而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