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無風，斜陽遠照。

顧雲決定赴王載晞的屯田司之約。

呼吸着府外的空氣，顧雲腳步輕快，直奔目的地。

可眼看着快到了，她卻躊躇起來。

想到要去找王載晞，顧雲有些緊張。

城西建築較為老舊，屯田司門庭看上去比将軍府寒酸了不少。

她猶豫片刻，終于讓春霞上前通報。

門房見顧雲行頭不凡，說要找一位王大人，還說自己姓顧，恭敬地對她行了一禮。

“煩請顧夫人稍候片刻，奴才這便去禀告。”

顧雲颔首，立在一旁等待。

沒一會兒，出來了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

他腰背挺拔，唇角帶笑，卻又隐約帶着一絲冷淡疏離的氣質。

“請顧夫人安，小人名喚青松，是王大人身邊的小厮。”

“前些日子王大人特意叮囑小人在此留意一位顧夫人的來訪，還麻煩您随我來，您要的東西在别處。”

顧雲暗歎，王載晞身邊的小厮竟也這麼有書卷氣。

“好，多謝了。”

不一會兒，一行人到了一個書坊，青松示意她入内。

顧雲擡頭一看，隻覺這書坊的匾額氣勢非凡，又有一股難言的氣韻，無端讓她心态平和了下來。

步入書坊，先是幾排矮矮的貨櫃，上面擺了些筆墨紙硯、鎮紙、筆架等物什。

再往裡，是密密麻麻的書架，高度直達屋頂。

空間裡濃郁的墨香、紙香，混雜成了一股奇異的味道，直沖顧雲大腦。

她不自覺睜大了眼睛，步子都變得緩慢了起來，仔細地四處觀察，仿佛一個潛心修行者進入了渴望已久的聖地。

青松靜靜地等她打量周遭，看她回神，繼續将她往後引。

隻見高聳的書架背後，有一間小靜室，窗外則正對着一棵桃樹。

再往外看，不獨是它，院子裡還有幾棵光秃秃的桃樹錯落分布着。

顧雲已經可以想象，春夏之交，微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檐下風鈴叮叮當當，坐在這間屋子裡讀書寫字，累了便看看窗外的枝繁葉茂，是何等的惬意。

青松這時已帶着一打扮簡單的女子來到跟前，顧雲的注意力迅速轉回身側。

“顧夫人好，這位是書坊裡的女先生，精通文墨，您若願意可以讓她給您開蒙。”

顧雲看向那位女先生，年紀瞧着不大，也就二十多歲，未施粉黛，裝束不考究，卻幹淨整潔，給人一種踏實沉靜的感覺。

二人目光對視，顧雲連忙回以一笑，女先生也微笑颔首。

“我自是願意的。”

青松此時将一個沉重的包袱放在桌上。

“這些是王大人為您準備的文房四寶、筆架、毛氈等用具，稍等可以讓這位女先生教您使用。”

說罷，青松一副要告辭的樣子，顧雲連忙叫住了他。

“等等，這次多謝王大人和你的幫忙了，這些銀兩還請你收下，也請你幫我向王大人轉達謝意。”

顧雲說着，示意春霞掏錢。

上次去找過周其钺之後，雖然被他笑話了，但卻真的讨來了一點“月俸”。

她現在不用走将軍府的公賬，這些錢已足夠她的額外開支了。

青松瞧她說得誠懇，自家大人也确實需要錢，便接過了春霞遞過來的銀錠子，又按照實際花費退了些碎銀子回去。

“多謝顧夫人，小人定将好好回禀。”

說罷，青松看了眼靜室門口好奇心過重的王秋李冬一眼，行禮退下了。

現在，靜室内隻剩下女先生、顧雲和春霞，顧雲還是打算先把費用問題說清楚。

“請問女先生，束脩是如何算的呀？”

見青松離開，女先生随意地一撩衣袍，拉開椅子翹着腿坐下了。

“嗐，束脩不用管，我們這兒教女學生都是免費的，你也不用拘謹，過來坐，也不用一口一個女先生，叫我言杞便是。”

顧雲咋舌，合着剛剛那副穩重沉靜的樣子都是假的？

這位先生，她靠譜嗎？

言杞自顧自打開包袱，将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擺出來，看她還沒動靜，連忙招呼。

“怎麼？不相信我啊？你自己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顧雲有些窘，拉開言杞對面的椅子坐下去了。

言杞一邊擺弄，一邊使喚。

“你，去旁邊架子上拿根襻膊幫你家夫人把袖子挽起來。”

“外面的，來個人去院子裡接一小盆清水。”

衆人都有些怔愣，卻依言行動了起來。

春霞慢步挪到一旁依言拿起襻膊幫顧雲挽袖子。

李冬和王秋互相推搡，最終是王秋被推進屋裡負責接水。

顧雲瞪大了眼睛看着對面的人，隻見她面色如常，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嘴裡還在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