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紅是一條都撈不上來的,和大多數人一樣,往往網破了都碰不到一條完整的小金魚,最後隻能眼巴巴地看着紙糊的網面碎掉,沉到水底。
可在抓魚這件事上,林瑜一撈一個準。
那個晚上,許多小孩子都圍上來看林瑜網魚,老闆也笑得見牙不見眼——要是沒有林瑜這個機靈的小娃娃在,都沒人樂意來抓了。
林瑜也罕見地主動和人說話,分享她網魚的經驗,甚至願意主動握着更小的孩子的手,引導着他們一點點掌握撈魚的技巧。
林瑜對這些小魚很感興趣,她提着裝着魚的塑料袋,興沖沖央求李麗紅給她買個魚缸。
但新的問題很快就出現了——在把小魚移進缸的第二天,星期一的下午,小魚就都死了。
看着魚眼漂白、魚肚翻仰的小金魚,林瑜很是沮喪。
又一個周六,李麗紅趕緊又帶林瑜去了,林瑜這次抓魚的動作格外地輕,生怕傷到這些格外脆弱的小魚,以至于失了些準頭。
但不出所料的,林瑜的魚不久後還是死了。
李麗紅私下去問老闆,這些魚是不是都活不久。
老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得讪讪:這個魚嘛,我們自己也是越養越少,都是進一批,賣一批。
李麗紅想了兩天,最後想出一個法子——她告訴林瑜隻要把小金魚放進小區的大池塘裡,它們就能開心起來,也能活更久了。
林瑜趴在魚缸邊,眼裡流轉着不舍的情愫,撐着腦袋想了會兒,眼神又慢慢變得堅定。
最後她抱着魚缸,跟着李麗紅下樓了。
林瑜把小魚放進碧綠的池塘裡,看着它們擺擺尾遊進了魚群,一直看到再也分辨不出來。
“媽媽,我們以後每個周六都去好不好?”
林瑜仰着頭,問李麗紅。
“好啊。”李麗紅摸摸林瑜梳得整齊的羊角辮,害怕她滑進池塘裡,伸手把她往回拉了一點。
在又一個陪着林瑜放生小金魚的下午,李麗紅看着池塘周圍密密的林,塘裡的魚兒在樹蔭下遊得歡快,她又釋然了。
隻要孩子善良明事理,隻要林瑜開心,又何必那麼在意她合群不合群。
那之後,李麗紅便不再哄着她去主動社交了。
很快,李麗紅發現了林瑜除了撈魚以外第二個與生俱來的天賦——畫畫。
她帶林瑜去了一次少年宮,裡面的老師看了林瑜的畫,又驚又喜地說這孩子天生就是學畫畫的料。
于是,李麗紅毫不吝啬地給林瑜在她的興趣上花錢——先是素描,然後是水粉畫和國畫,後來還專門帶她去學了兩個暑假的油畫。
好處就是林瑜在高一就達到了藝考的要求。
李麗紅和林瑜的思緒都在這裡停留了一會兒。
接着,李麗紅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問林瑜和徐良軒是不是黃了。
林瑜心裡咯噔一下,細細想來,這兩個月,李麗紅基本沒怎麼提過徐良軒,她自然也把口頭應付她這件事抛之腦後。
這樣的話,李麗紅發現不了才真是神經大條。
眼見瞞不下去了,林瑜隻好點點頭。
她不好妄下判定去猜測李麗紅接下來的反應,隻是把頭埋得很低。
可李麗紅好像不是很在意林瑜的回答,林瑜不開口,李麗紅卻還在繼續說着——
林瑜從北京回來那一趟紮紮實實給她吓壞了,女兒好像變得不是她以前的女兒。
林瑜很長一段時間窩在家裡不怎麼願意和人說話,她的安靜不再是出于内向的性格,而是她變沉默了。
無可避免地,李麗紅又擔憂起了那個十幾年前就有過前科的問題。
但是最近她在想,她要的真的是一個女婿嗎,她隻是不想看着林瑜固步自封,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世界裡。
她又非要林瑜身邊圍着一群人嗎?
可她最開始對林瑜的期許明明就隻是健康快樂。
林瑜在誕生那刻就是蜀錦,其他更多的不過是錦上添花。
她不十分完全地了解林瑜,但她絕對是世界上最能看見林瑜的人,她能看見林瑜對被安排相親這件事的抵觸。
那麼本着她愛她這件事,李麗紅就知道她沒道理逼迫林瑜。
前陣子她知道了羅倍蘭這個女孩的存在。
林瑜會在飯後興沖沖地捧着手機敲字,會提回來各式各樣的蛋糕,自豪地說這是她朋友的手藝。
林瑜很久之前就不和媽媽在池塘邊放小魚了。
但在林瑜和羅倍蘭打着太陽傘,在池塘邊逗魚的那個下午,她站在露台上久久地看着。
林瑜一直不缺乏找到好夥伴的能力,隻是落下的緣分對她來說比較苛刻。
那天下午的陽光很好,她遙遙地憶起對小小林瑜站不穩的擔憂,李麗紅再度釋懷了。
十幾年前就能想通的事情,她不會再在相同的的地方困住自己太久。
隻要林瑜開心,不管她做什麼,隻要不犯法,李麗紅都支持她。
但李麗紅又自信林瑜被她養的很好,所以她又默默在心裡說得絕對了一點——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支持。
林瑜聽見李麗紅對她說,她不知道她工作的時候遇到了多麼大的不愉快,以至于她會甘願回老家,用一成不變的生活埋沒她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才華。
但是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李麗紅說,你不是池中之物。
李麗紅伸手撫上林瑜的肩,望着林瑜和自己五分相似的臉。
鳥兒受傷的羽翼重新長得飽滿,它難道還不翺翔嗎?
她是一個媽媽,她的孩子受挫時,她理應獻上自己的包容——李麗紅覺得這是一個母親應該做的,就像以前陪着林瑜一次次撈魚,一次次放生的那些傍晚……
這是她們母女之間的心照不宣。
所以她再次摟住了林瑜,感受着年輕的軀體下,砰砰跳着的心髒。
“小瑜,你可以再意氣風發一點。”
林瑜抱着李麗紅,她的懷抱一直很溫暖。
“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