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馬惋惜地歎了口氣,這個舉止非常人性化,一點都不像是個活了千年的妖怪。
“他是我的繼弟,機緣巧合知道了一些我的事情,所以最開始我以為是魔界的報複。”藏馬把鮮花随意地插到了花瓶裡,妖力開始發揮作用,庇佑躺在病床上的人類,“不過後來發現和魔界無關,但反而變得更加棘手了。”
藏馬背靠在一旁的落地櫃前,神态平靜地訴說着現在的情況。
他的眼神極為認真,綠色的瞳仁裡閃着微弱的光,連帶着表情都生動起來,一會兒讓人覺得憐憫,一會兒又讓人覺得惋惜。
“我希望,咒術界的事情,不要影響到魔界,也不影響‘三年之約’的續立。”
五條悟感覺到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這種感覺不太明顯,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他去掉了眼罩,六眼毫無阻擋地收集一切的信息。沒有一個信息告訴他藏馬在“騙人”,但他的直覺卻在說,不要相信對方。
這是為什麼啊?
明明對方看上去超可靠的啊。
五條悟垂下眼眸道:“欸,原來妖怪也是會在意人類死活的啊。”
語氣是戲谑又不恭的,但措辭卻與表現出來的輕松大相徑庭,甚至帶着一種試探性地嘲諷。
藏馬愣了一下,沒有否認,順着五條悟的話說了下去:“也有不在意的。”
“妖怪畢竟是妖怪,我隻是個例。”無所謂承認還是否認,人類與妖怪本身就不可能完全站在同一立場上。
藏馬眼神冷厲,問:“你很介意我的立場嗎?”
六眼能看穿世界一切信息,卻不包括别人在想什麼。
南野秀一的外表看上去溫和良善,是那種既可靠,又能博取信任的長相,在兩人沒有對戰的情況下,是很難主動對這樣類型的家夥産生敵意的。
但是五條悟的本能卻在告誡他警惕,這種警惕又有些奇奇怪怪。
雖然大體上五條悟也不是那種感覺到危險就會戰略性撤退的家夥,但是迄今為止也沒遇到過這種一邊保持警惕,一邊又特别想去戳一下的情況。
五條悟歪了歪腦袋,蔚藍色的眼眸中仿佛閃着微光。
“當然在意啊,這決定了我要不要找你合作啊。”
藏馬愣了一下。
妖狐本身就是多疑又警惕的種族,在藏馬的設想中,五條悟應該也是同樣的類型,所以接近對方應該是一件不那麼容易的事情。
萬萬沒想到對方開口就提到了合作,即便考慮到可能是試探,也過于……
藏馬以拳抵唇,不自然地笑了一聲,他反問道:“合作什麼?”
“有人盯上了你們妖怪。”五條悟誇張地說,“同樣也盯上了咒術界,不覺得應該把這個人揪出來嗎?”
“為什麼想到要和我合作?”藏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五條悟,“我們剛見面的時候還是敵人吧,我以為你至少會對我保持警惕。”
“不坦率的家夥。你不是一直在試圖用各種方法告訴我,‘妖怪是無害的’嗎?”五條悟表情很輕松,“我的直覺的确讓我對你保持警惕,但我的直覺也告訴我不能輕易放走你。”
藏馬沉默了一秒,意味深長地“欸”了一聲。
他告誡道:“太仰仗直覺不是好事,你總有一天會因此吃虧。”
也不等五條悟回應,藏馬緊接着又說道,“你不用太在意我的立場,至少現在我沒想過與人類為敵。”
五條悟瞬間被轉移注意力,他問:“為什麼隻是現在。”
藏馬聳了聳肩:“可能因為‘南野秀一’這個身份終究有死亡的一天吧,我畢竟是妖怪。”
五條悟:“這也太奇怪了。你的立場竟然不是因為你的判斷,而是基于你的身份?”
藏馬歎氣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時候、大多數個體,都是這樣的。”
五條悟立刻想到了一個人,表情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空白。
藏馬無視五條悟瞬間的沉默,又道:“你見過浦飯幽助,他雖然是妖怪的後裔,但和我不同,他對人類身份的認同感遠勝于我。然而即便如此,在百年後他的母親、愛人、親朋好友全部離世後,我也不認為他能在人間界一直待下去,他終有一天要回歸妖怪的身份。”
“人與妖怪是不同的,我認可三年之約,但三年又三年,無數個三年後會變成怎樣,不得而知。過早的承諾自己一定要如何,這難道不是謊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