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狐啊。五條悟想。

這是個好兆頭，真田黑乎并不像海藤優那樣嘴嚴，也不像海藤優那樣在意南野秀一的安危，她願意開口。

真田黑乎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番五條悟，她手上的香煙燃到指尖，帶了些許微弱的燙意，真田沒有在意，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五條悟對妖怪和三界一無所知，而将什麼樣的情報分享給他、如何引導他的認知……都在于自己。

在這一刹那，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妖怪和人類的關系……在很久以前，大概類似于咒靈與人類。”

真田黑乎沉吟片刻，沒有給五條悟反應的機會，就這麼毫無征兆地開口，“某種程度上談得上是不死不休。”

五條悟反應很快，他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順着真田的話語反問。

“以前麼？”

哈，不錯的開頭。

真田黑乎點頭，“但其實妖怪和咒靈不同，咒靈來自于人類的負面情緒，妖怪則不然，他們是另一個空間存在的生物，本質上更接近于人類。”

“在以前……人類和妖怪壁壘分明，妖怪強大、人類羸弱，故而靈界尋找有靈力的人類擔任[靈界偵探]，通常以保護人類為主，并處理一些在靈界犯了罪逃亡人間的妖怪。但是後來，這樣的局面不再那麼壁壘分明……”

“人類中也有強者，妖怪中也有完全沒有戰力的種族，你有聽過雪女或者鲛人嗎？”

五條悟點頭，“還聽過仙鶴報恩哦，他們都是妖怪嗎？”

真田黑乎道，“是的，都是妖怪。”

“雪女泣淚成珠，鲛人不廢織績。據我所知，雪女的冰淚石即便是現在，都能在黑市上賣出天價，這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類隻要抓住一個雪女就獲得了一個印鈔機。而雪女這種妖怪，就是那些沒有戰力的妖怪的縮影，她們一度瀕臨絕種。”

五條悟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難得安靜地聽别人說話。

“但這些，作為[靈界偵探]來說，一開始是接觸不到的。”

真田黑乎又吐了個煙圈，望向天空，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有一個後輩，名字叫做仙水忍。我結婚後便辭去了[靈界偵探]的工作，繼任者就是他。他是一個正義感十足的人，堅持正論，在[靈界偵探]的崗位上幹得非常好，堪稱是有史以來最強大、最正義的家夥。我一度覺得沒有人比他更适合這項工作，他的任務完成率是百分百，也不會像我一樣優柔寡斷，他就像是永遠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那樣，鋤強扶弱。”

“我不知道你身邊有沒有這種類型的人，将自己活成一個标杆，赢得了所有人的贊譽，大家都很喜歡他。”

真田黑乎停頓了一下，語氣低落下來。

“然後，他叛變了。”

五條悟感覺到一陣風撲面而來。

如針刺般的涼意，是尖銳的、冰冷的、刻骨銘心的。

這個感覺并不真實，因為在此山林裡的風雜亂無章，并不應該給人帶來這麼具體的感覺，但五條悟卻在這個瞬間，連心口都仿佛灌入了綿密的刺，他一瞬間豎起了全部的防備。

真田黑乎看了眼他，就當沒發現異樣那般，繼續說下去。

“在叛變前應該早有預兆吧，他一直在問‘人類有生存的價值嗎’‘人類有值得保護的價值嗎’。後來，在執行最後一次任務的時候，他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而後……”

真田直視五條悟道，“他殺掉了那裡所有的人類。”

五條悟，“……”

五條悟冷漠，“哇歐。”

一個擁有極度正義感的人，因為一些事情，突然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這個故事還真是……熟悉到令人覺得離譜的程度。

五條悟問：“所以他看到了什麼？”

真田道：“他看到了人類圈養妖怪、淩虐妖怪、甚至捕食妖怪的場景，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個場景的話，恐怕隻有‘人間地獄’這四個字可以形容。那些場景重塑了他的黑白、他的善惡。仙水忍的使命感太強烈了，所以他無法接受這樣的颠倒，這似乎否定了他曾經做過的一切，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人類的存在感到了憎惡，繼而，為了更接近真相，他偷走了靈界保存的《黑之章》。”

“那是什麼？”

“官方說法，一卷記錄人類所有惡行的錄像帶，長達數萬小時之久。”真田黑乎掐掉了煙頭，“據說普通人但凡看過這個錄像帶都會認為人類不配活着，心理防線崩塌的仙水忍更不用說，他選擇了叛逃。自此，屬于[靈界偵探]仙水忍的時代落幕，他開始找尋改變這個不合理世界的方法。”

五條悟吐槽道：“他不會是想殺光所有的人類吧？”

真田搖頭道：“也不算吧。”

好吧，終于有不一樣的地方了。

真田，“他不傻，他清楚地知道僅憑一己之力無法殺掉全人類，所以他決定幹一票更大的。各界之間是通過界境隧道進行聯通的，而靈界為了防止妖怪在人間界作亂，将隧道的可通過的妖怪上限定為了D級，這個等級相對比較安全，也在靈界的可控範圍内。而仙水忍……他決定完全打開人間和魔界之間的界境隧道，向人間界釋放一整個魔界的怪物。”

五條悟，“他的目的是？”

真田黑乎，“讓人類和妖怪按叢林法則優勝劣汰，用直白一點的話說就是‘大混戰’。”

五條悟，“……？？？”

真田補刀，“簡而言之，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弱者、沒有秩序、沒有天經地義的保護，這樣就行了。”

五條悟望着天空，“不覺得矛盾嗎，人類和妖怪怎麼‘叢林法則’？怎麼看都是妖怪比人類要強吧？”

“啊，是啊。”真田點頭，“所以他大概是想給全人類掘個墳墓吧，包括他自己。”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有些沉默。

本來隻是來調查妖怪的事情，結果聽了一耳朵靈界偵探叛變的陳年往事。

所以，五條悟想：為什麼正義感如此強的人都會突然走向極端呢？

為什麼他們不能對世界妥協一點呢？

“當然……”真田道，“仙水忍的計劃最終被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