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隻是我下意識地動作,畢竟少年時期的圖特摩斯看起來困頓又愁苦。對于一個陷入憂慮情緒中的美少年,大部分人總是會忍不住釋放自己的善意的。
然而現在,則頗有點騎虎難下地意味了。
我委實沒有想過我夢裡的圖特摩斯還能表現出如此溫順的一面,讪笑着又摸了幾下後,我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不敢再造次。
“走吧,我們去哈特謝普蘇特的宴會上看看。”他的話語中傲氣依舊,聽得出來對哈特謝普蘇特毫無敬意可言。
我被他拖着,步伐有些踉跄地往長廊的深處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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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會可不能表現出于哈特謝普蘇特不和,雖然此時你們在這宮廷中的關系緊張。但你要記得,在面對外國的來使時,你們是一體的。若是被他們發現埃及的統治者不和,那麼你想想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還在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與哈特謝普蘇特為敵。
從我接觸到的所有十八世紀,乃至于再後的朝代中遺留下的記載裡,都無人提及在哈特謝普蘇特統治期間,她對于這個庶子曾經有過什麼刁難。
甚至于在她在位期間,圖特摩斯三世還曾經參加過幾次戰役。
我想,那一定是一位胸懷天下的女性,不會被一己之私蒙蔽了雙眼。何況她雖然對外功績寥寥,但她在内政上所取得的成就卻是有目共睹的——她絕不是一位碌碌無為的平庸之輩。
也許是我的話觸動了圖特摩斯,他本就不是什麼愚笨的人,我三言兩語的點撥便讓他想到了許多。他沉默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雖然此時的圖特摩斯或許還殘留有些許少年的天真,但生在皇家,對于政治的敏感度恐怕也是與生俱來的吧。
可他的沉默讓這段通往宴會廳的路顯得尤其漫長,我見他不說話,又四處打量起周圍的建築來。
巨石堆砌的宮殿,古樸肅穆。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地面上,連接着相鄰的兩座宮殿。宮殿的中間是一個種滿了花樹的中庭,若要說華麗自然無法與後世那些恢弘的皇家園林相提并論。
但作為一位古埃及曆史的研究者,即便是在夢裡,這樣一副圖景展示在自己的面前,依舊讓我激動得心情難以平複。
隻恨自己身在夢中,可即便是在夢裡,我也情願一輩子就這樣睡過去,别再醒來該有多好。
随着圖特摩斯的腳步,我們走過長廊,一副色彩光鮮,精緻無比的巨幅壁畫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掙脫了圖特摩斯拽着我手腕的手,在壁畫前站定下來,伸出手輕輕地觸摸。
石壁上冰涼的觸感傳到指尖,是那樣的真實。真好,可以這樣親手觸摸那些千年前的壁畫,而不用擔心壁畫的表層被我的觸摸所損害。
這個距今3500多年前的所建築的王宮,而今惟餘金色沙海中的斷壁頹垣。
我此時所見的種種輝煌都早已湮沒在曆史的長河裡,讓人隻能在夢裡得見。我一時間感慨萬千,看着這副描繪着古埃及宮廷生活的壁畫,舍不得離開。
“您不去看女王的宴會了嗎?”耳邊忽然傳來少年特有的,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略顯青澀的嗓音。
我如夢方醒,快走了兩步跟上他,口中呢喃着:“對,對,還要去看哈特謝普蘇特……”
他昂首走在我身前一步距離的位置,氣勢昂揚,表情莊重,漸漸有了王者之風。
我猜想,大概快到宴會廳了吧?
此時,迎面走來一列正在王城中四處巡邏的守衛,我心中又再次緊張了起來,擔心會被他們看到。
不過好在,我的緊張是多餘的,他們顯然沒有發現。隻是面色恭敬地向圖特摩斯躬身行禮,又目送着他離開。
“這就是古埃及士兵的打扮!和壁畫上描繪的一模一樣,真是有趣!”我的心又雀躍了起來。
随着圖特摩斯拾階而上,韻律明快的樂聲從不遠處傳來,隐約間還能聽到人們的笑聲,十分的熱鬧。而我身前的圖特摩斯,他的背脊也越發的緊繃了起來。
我知道,宴會廳就要到了。可看到他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心中閃過一絲不忍。
在走進宴會廳前,我伸手拉住了身前的少年,我感受到他身體輕輕地一顫,随後詢問似的轉頭望向我。
“别緊張,圖特摩斯。别忘了我剛剛說的話,我和拉神陪在你的身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叫他圖特摩斯,而不是凱蒙帕拉,他的登基名。
相比之下,圖特摩斯這個自出生就被賦予的名字,要顯得親近得多。
随着我的話音落下,我看到面前的少年忽然沖着我,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