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在她耳畔低聲提醒:“為什麼你的心跳得這麼快?”
谷星在心裡瘋狂叫嚣——
她能不快嗎?!辛辛苦苦逃出來,要是又被送回蕭府,她豈不是要再死一回?!
她死死閉着眼,能感覺到那層草席被輕輕掀開,陰影消散,一道微涼的風拂過她的臉。
她聽見阿信輕輕吸了口氣,随即,又略帶失望地開口:
“蓋回去吧。”
谷星心頭一松,拼盡全力才繃住身體。
系統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語氣無奈:“放心吧,大小眼已經給你易容了,現在的你,看起來就像剛慘死沒多久的普通路人。”
谷星:“……”
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前通知她?!
她還在心裡暗罵不止,下一瞬,草席才剛蓋回去,她便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蕭楓凜一靠近,谷星的心再次懸起,露在草席外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阿信對着蕭楓凜輕輕搖頭,示意并非他們要找的人。
蕭楓凜眸光微暗,但未作多言,隻是垂眸掃了一眼那草席之下,露出的一截瑩白手腕。
旋即,他擡頭,目光落在大小眼身上,“你要将她葬往何處?”
大小眼聞言,笑了笑,“回大人,這具屍體本已無親無故,然曾對我有恩,我便想将她葬在京郊外的樹林裡,讓她不至太過寂寞。”
他頓了頓,試探地問道:“大人……若再不下葬,隻怕屍體發臭,引來衆人嫌厭……”
蕭楓凜沉默良久。
他垂下眼睫,睫羽微顫。許久,他才伸手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兩,輕輕地放在屍體的左手掌心裡,那兩道疤上。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字字緩慢,仿若千斤,“是我打擾了,你用這些銀錢,為她買些衣物、食物。”
他這般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可谷星卻是怕了。
她分不清他的心思。
谷星閉了閉眼,心緒複雜,卻不敢露出任何一絲異樣。
車轱辘一轉,木闆車再次緩緩颠簸起來。
谷星被撞得七葷八素,可她分不清此刻是胸口的舊傷疼得更甚,還是心髒在她空洞的軀殼裡劇烈撞擊,每一下,都讓她分不清是痛,還是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
木闆車一路颠簸,總算安然出了城門。
大小眼尋了個路旁的農戶,用銀子買了頭老黃牛,讓老黃牛拉車,自己則坐在車沿上哼着小曲,怡然自得。
路依舊颠簸,老黃牛步履緩慢,卻沒有大小眼推車時那般陰險,谷星身上的傷痛雖然還在,可痛着痛着,竟也習慣了。
她翻開最新一期的《大事件》,才意識到自己昏迷的這一個月裡,外界早已翻天覆地。
下水道雖遭官兵清查,但好在撤離及時,并未造成太大的傷亡。包範在最後關頭帶走了新宅地下的所有财物,将流民安置到更隐蔽的地方,暫時避開風頭。
“假谷星”與李豹子接手了小報,繼續經營下去。
雲羌蹤影不見,疑似不在京城内。
如今寒冬已過,凍死的人數逐漸減少,活下來的人開始尋找新的生機。
流民情報網的價值漸顯,蕭楓凜并未對他們下殺手。他如今需要這些人在暗處替他打探京中動向,隻要他們尚有利用價值,便不至遭遇清算。
谷星笑笑,覺得也并非全是壞事。
她本能地摸向自己的手提袋,卻發現身旁空空,手提袋不知去向。那四顆布洛芬,最後竟一顆都沒進她嘴裡。
郊區的小道蜿蜒曲折,兩側是漫山遍野的新綠,雨後的露珠點綴在枝葉上,草木清香,随風拂來。
見四下無人,她終于撐着車沿,緩緩坐起身來。
然後看到了自己身旁整整一圈的奶茶。
她一時語塞,擡眼一望,便見大小眼惬意地吸着竹吸管,連手上也捧着一杯。
她深吸一口氣,“……該不會是剛剛用蕭楓凜給的銀子買的吧?”
大小眼毫不心虛,哈哈一笑,嚼着芋圓,“當然,不然哪來的錢?你現在可不是谷主編了,金爹。”
說完,他又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谷星咬着吸管攪了攪奶茶,嘴上剛抱怨完怎麼沒加珍珠,忽地想起若是李豹子在此,必定會皺着眉頭,暗搓搓地叮囑她‘省着點花’。
她喉間微澀,緩緩碾碎指間的草屑,看着它們随風飄散,再度吸了口奶茶,懶懶地靠在闆車圍欄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前方竟有一群人從相反方向而來。
那是一支衣着破爛的隊伍,其中婦孺帶着幼童,或是中年男子背着沉重行囊,皆是神情憔悴,步履蹒跚。
谷星眉心微蹙,她一拍車沿,沉聲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
大小眼嚼着芋圓,不答反問:“去哪?”
谷星正要開口,突然,一個婦人踉跄幾步,猛地撲倒在她的車闆上!
她驚愕地低頭,便見那婦人瘦骨嶙峋,面色蒼白如紙,雙手死死攀住她的腿,身子劇烈顫抖。
下一瞬,婦人嘴唇微張,喉頭發出一聲低啞的嗚咽,然後猛地嘔吐出一灘污濁的穢物!
“阿娘!”
婦人身旁的小孩驚叫一聲,焦急地撲到她身邊,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袖子,淚流滿面。
谷星瞳孔微縮,面色瞬間慘白,身子本能地往後一縮,幾乎直接撞翻大小眼的奶茶。
她死死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已然顧不上胸口的疼痛。
大小眼卻比她還急,直接抓着谷星的領口将她一整個提起來,驚呼,“離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