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渾身上下都是血,反倒與從前的染血修羅傳聞貼切起來。
衆大漢皆被她的氣勢所懾,紛紛後退,連聲呼道,“不是我,不是我。”
生怕谷星一個想不開,真把他們的二弟剁了祭天!
可偏偏誰都不願第一個低頭。
于是都啞口無言,裝聾作啞,東張西望,佯作無事。
谷星咬牙,正欲再罵幾句,忽覺肩頭一沉。
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輕輕推至一旁。
她正疑惑,隻見小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淩厲,狠狠剜了那群男人一眼。
随即啐了一口,
“呸!”
“你們這群大老爺們兒,自己連條活路都找不着,還有臉在這瞎嚼舌根?!”
“怎麼?命都快沒了,還顧得上挑挑揀揀?”
“活得不耐煩了?!”
見有人面色漲紅,正欲反駁,她立刻毫不留情地反擊:
“嫌我是女子?可你們出生的時候,哪個不是從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
“如今落難了,不去怪那些踩着你們脊梁往上爬的達官貴人,反倒來嫌棄救你們的女子?!哈哈哈,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她蓦地擡手,指着方才嚷嚷着“女郎中不可信”的男人,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你有種不信我醫術?行!你大可以滾,别在這礙眼!”
“你若真有本事,自己救活自己,老娘認你是神仙!”
“可若你哪天真死在這街頭,可别讓老娘髒了手給你收屍!!”
此言一出,衆人臉色齊齊一變。
那被點名的男人渾身僵硬,嘴唇蠕動,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吐不出來。
小桃冷哼一聲,随即拂袖一甩,自己徑直踏入醫館:
“不治便滾!”
“别耽誤老娘過年!!”
谷星見狀,眸光一閃,随即毫不猶豫地添上一把火,
“還愣着幹什麼?!還嫌不夠丢臉?!”
“快将福旺扛進去!!”
衆人皆是一震,終是如夢初醒。
他們低垂着頭,臉色通紅,不敢再多言半句,紛紛魚貫而入。
谷星匆匆跟上,路過院落時,卻在夜色中瞥見這院中竟種滿了草藥。
小桃竟是一名郎中?
她離了蕭府,竟一直隐在破廟旁行醫?
可自己多次路過此處,見這地方終年不開門,無人進出,她原以為不過是荒置已久的破屋,卻未曾想這門内還别有洞天。
她怔愣片刻,回過神來,見衆人又退至院中。
她順着視線望去,見那救治的屋内燈火通明,小桃與徒弟的身影交錯忙碌,門外的藥爐藥香浮動。
再低頭一看,腳下的這些男人們,卻無所事事地蹲在院子裡摳手指,個個神情萎靡。
谷星皺着眉從左至右掃視一圈,又從右至左掃視一遍,壓低聲音,語氣十分不善地罵道:
“我道為何滿京城的人都言我們流浪者好吃懶做,無惡不作。”
“你們自己吃着苦,卻還要找自己好欺負的角色來欺?”
她嗤笑一聲,語氣不屑,
“我看不得女人受欺負。”
“若你們還如此,趁早去破廟那除名,日後莫要再與《大事件》扯上關系。”
衆人嘩然,一片嗷嗷嗚嗚的叫屈。
“谷主編,京城裡誰不是這麼說的?!”
“不光是我們,朝堂上、官府裡、家家戶戶皆是如此!”
“女子本該守婦德,哪有什麼當郎中的道理?我們不過是遵照世道行事罷了……”
有人小聲嘀咕,帶着幾分不滿——
“谷主編你既然也是男人,為何不站在我們這邊,反倒護着那女郎中?”
谷星聽到這裡,徹底無語了。
她一開始穿進小說,被李豹子誤認為男子,後來為了在流民堆裡自保,順勢女扮男裝行事。
她從未想過,如今竟因這身份,被逼問這種荒唐的問題。
隻怕若自己一開始是女子形象,或許亦會如小桃一般,即使身懷絕技卻仍因性别而處處遭受質疑。
她正要張口反駁,卻聽得“砰”地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
指尖小桃的徒弟從藥房中冷冷踏出來,他目光陰沉,環視衆人,聲音冷得滲人,
“吵死了。”
院中瞬間寂靜,連谷星都微微縮了縮脖子。
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再多言。
徒弟冷哼一聲,翻手取了一把草藥,甩袖回屋,房門“砰”地再次關上,震得所有人心頭一跳。
谷星站在衆人面前,沒有繼續說話,隻是看着他們。
有人摳着掌心裡的泥,眼睛盯着地上,不敢擡頭。有人握緊拳頭,指節有些發白。有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這些習慣了沉默,習慣了接受命運的人,卻在偶然間有了踩在别人頭上的機會時,便毫不猶豫地将比自己弱小的人,狠狠踩在腳下。
比起先前在門前的憤然喝斥,此刻的谷星竟意外地沉靜。
隻因她意識到,自己一時半會還沒能力扭轉這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