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什麼時候,其他人已經拉幫結派,每個人都歡快地奔向自己的同伴,姜億卻沒能找到一個位置。
六年級是一個小升初的過渡年級,把六年級從小學并入初中,是近幾年才實行的教育改革。對于姜億來說,這樣的分配,不過意味着他們提前加入了沒有六一兒童節的隊伍,不過意味着,她離自己所期望的自由,好像,更進了一步。
姜億沒有在取得第一名這個好的開始後一鼓作氣,發憤圖強,而是每天中規中矩,完成自己的“本分”,完成着這個世界期待她完成的一切。
六點半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飯,七點半到學校,八點開始早讀,然後開始一天的課程,周而複始。
十六班的班主任是他們班的英語老師,那個總是走路帶風,穿着白襯衫西裝褲的徐老師,會在學生積極舉手回答問題後,露出溫和可親的笑容。
所有的老師都喜歡好學生,老師會把自己的寵愛毫不吝啬地分給他們眼中優秀的學生,對不求上進的學生,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嗤之以鼻。
在一大堆的學生中,姜億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的一個,老師不會把過多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而她這種乖巧聽話的學生,又總能理所當然地避開所有的争端。
可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在對人待事的時候要用上兩把标尺,大家不都是人嗎?
那時的姜億沒能領悟到,在這塊光怪陸離的大陸上,永遠有某種東西在主導着規則,而學校的規則就是成績。
六年級仍舊隻有語數英三門課程,所以姜億每天的日子依舊清閑,清閑對于玩性大的六年級學生來說,求之不得,然而清閑持續太久,就會變得無聊。
許多次放學回家,姜億都會将目光投向居民樓那塊籃球場地,看着空地上快樂奔跑着的孩子們,失落和豔羨兩種情緒會慢慢上升,占據她的心髒。
羅灏問她:“姜億,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玩了?”
姜億盯着自己鞋頭粘上的污垢,回:“我沒有時間啊,我作業都寫不完呢。”
回到家,換鞋進門,姜億卸下沉甸甸的書包,呆坐在書桌前,居民樓樓下的吵鬧和家裡的平靜形成鮮明的對比,孩子們時不時傳來的大笑刺得她神經一痛。
為什麼會有想哭的沖動呢?
周序曾經告訴她,不要聽,不要看。
其實她和周序都很清楚,不聽不看,帶來的隻是片刻的麻醉,每當沖突爆發的時候,依舊會把身體的每一處,絞得血肉模糊。不聽不看,意識仍舊會異常清晰,疼痛也隻不過在那個瞬間稍顯細微和綿長。
她曾經一直以為,所謂長大,意味着得到更多的自由擁有更多的權利,随心所欲會逐漸成為長大的特權。可當她赤膊上陣,才發現,成長是一場血淋淋的抽筋剝骨,不在沉默中誕生,就在沉默中死去。【1】
越來越多的所謂的義務和責任,像一個又一個巨石,重重地落在每一位孩子的肩膀上。“你該怎麼做”這句話,是一個永恒不滅的咒語,很多的孩子就是在這樣的激勵中,逐漸遠離那個真正的自己。
在名為成長的大海中,姜億是那個快要溺斃在水裡的人,連呼吸都帶着痛楚。她像很多人一樣做着不明意義的掙紮,盡人事,然後聽天命。
人如果沒有了某些記憶,其實可能會過的更好。就像姜億如果不記得童年的自己過得如何快活自在和無憂無慮,她就不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活得多麼孤獨壓抑。
無知也是一種福。
十一歲的姜億很無能,什麼都做不了,她隻能寄希望于無窮無盡的幻想,幻想自己是神明不小心遺失在外的公主,幻想終有一天,她會被接回她真正屬于的地方,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然後,所有的煩惱和苦痛都會不攻自破。
即便她清楚的知道,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從來沒有成為現實的可能,她還是樂此不疲,并且深信不疑。
畢竟,這是她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