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蒙面匪上前一步,奪過裡正娘子手中的金钗,低頭看了一眼,目光似乎微微閃動,然後他與同伴對視一眼,說道:“人年紀大了些,總歸是不願意多生幹戈的。”
王老夫人絲毫不以為忤的點頭稱是。
誰知那蒙面匪下一刻話音一轉,便道:“既然您老人家這麼通情達理,不如幹脆将盤纏與車馬也舍了給我們吧,哪處黃土不埋人呢,幹什麼非得回家鄉?”
王老夫人微微閉了一下眼,仍是低聲下氣道:“老身奔波千裡,就為了回鄉見我那兒子一面,落葉歸根,便沒别的心願了,車馬實在給不得,求二位壯士垂憐。”
蒙面匪獰笑道:“那可由不得您老了!”
他話音未落,與那同伴兩人默契地同時蹂身而上,一刀一劍配合極為默契,直撲向王老夫人。
這時,有一人呼嘯而至,喝道:“你敢!”
來人正是李晟,短劍在掌中轉了個圈,便挑向那拿劍的人,瞬息間過了七八招,而後兩人同時退了一步,各自暗暗為對方身手吃了一驚。
周翡長刀未出鞘,打架的事不需要别人吩咐,已經橫刀截住那使刀的蒙面人,兩刀一上一下地相抵,那蒙面人料想她一個小女孩,内功想必也就練了一個瓶子底,仗着自己人高馬大,一刀下劈,獰笑着往下壓周翡手中的刀,勁力吹開了她頭上的破布,露出周翡的臉來,那蒙面人笑道:“哎喲,這裡還有個……”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極亮的刀光晃了眼,那蒙面人下意識地往後一仰,隻覺一股涼意擦着鼻尖而過,随即那長刀在空中不可思議地轉了個角度,橫切過來,分明是兩刀,卻快得仿佛并作了一起,當頭砸下。蒙面人慌忙往後一躲,還沒站穩,就覺得腳下厲風襲來,他一躍而起,再次躲開,然而不過轉瞬,那刀光又閃電似的到了眼前。
蒙面匪被逼出了脾氣,強提一口氣橫刀接招,大喝一聲别住周翡手中窄背的長刀,誰知那窄背刀竟然去/勢不減,隻稍一停頓,蒙面人便覺得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從不過四指寬的刀身上壓了過來,睥睨無雙地直取他前胸。
被一腳踢飛的大黃狗好不容易爬起來,呲牙咧嘴剛準備“汪”,就跟裡正娘子一起驚呆了。
蒙面人大驚,脫口道:“破……”
王老夫人卻忽然咳嗽了兩聲,也沒有多大聲音,卻輕而易舉地打斷了那蒙面匪道破周翡的刀法。她扶着拐杖在刀劍起落的小院中說道:“丫頭啊,方才婆婆告訴你,闖蕩江湖要和氣講道理,還要守人家的規矩,可若是碰見不講道理、不守規矩的人,那也沒辦法。”
裡正娘子先前隻當老太婆是普通的老太婆,見她想息事甯人,也很理解,此時見那王老夫人手下,連個小丫鬟都身懷絕技,她卻還在絮叨什麼“道理”“規矩”,活像個披堅執銳的受氣包,頓時火冒三丈,就要開口理論:“你這……”
誰知王老夫人停頓了一下後,快斷氣似的接着說道:“唉,隻好殺了。”
裡正娘子:“……”
黃狗“嗚”了一聲,夾着尾巴站好了。
王老夫人早看出這兩個少年名門之後,功夫自然是上乘——否則李瑾容也不會放心把他們放出來,可畢竟剛下山,沒見過血,逞勇鬥狠或許可以,一招定生死的時候卻多有猶豫,方才周翡那一刀倘再上去一寸,那蒙面人早就血濺三尺了,根本不容他再蹦跶。
果然,老夫人話音剛落,與李晟纏鬥的那蒙面人見勢不妙,大喝一聲,竟刺出了要同歸于盡似的一劍,李晟本/能地退了,僅就半步,那蒙面人猛地從他身邊沖了出去,縱身躍向屋頂,眼看要離開小院。
他前腳剛剛騰空,整個人便仿佛斷了線的風筝,毫無意識地橫飛了出去,一頭撞上茅屋屋頂,緩緩地滑落——李晟抽了口氣,隻見那蒙面人背後插了一把巴掌長的小劍,露在外面的柄上刻着一截小竹。
二十年沒重現過江湖的“潇/湘矢”。
王老夫人默默地收回手,撚了撚鬓角,神色不變,隻說道:“阿翡!怎麼還耽擱?走了賊人,這村裡的人往後還有命在麼?”
周翡聽到後半句,臉色登時一變,窄背長刀忽然倒了個手,她驟然一改方才的大開大合,身形如鬼魅似的在原地旋了半圈,而後雙手扣住刀柄,借着這絕佳的位置,全力将她在腦子裡錘煉了一路破雪刀推了出去。
無堅不摧。
牆頭碎瓦“啪”一下掉落,那蒙面人被她從下巴往上掀了蓋,面紗飛到了一邊,露出一張尚且難以置信的臉。
這是破雪刀重出江湖後,其刃下第一道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