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甯離搖頭,“别說聽了,阿耶都沒有提起過,我都不知道,他以前竟然在建邺做過質子。”
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質子”兩個字也大大咧咧說出來,要是進了别的耳朵指不定要生事,虧的此刻是楊青鯉,唬了一跳,但一笑也就過去了。
楊青鯉道:“各地藩王、世家嫡系子弟入京,又不是本朝才有的規矩,大雍自立國以來就一直施行,已經是舊例了……你如今入了京,當年你阿耶,可不也得來建邺嗎?”
甯離心道,他從小就聽着阿耶十四歲大破伊吾、縱橫西域的故事,至于建邺這一樁……
還真沒聽說!
可不僅如此了,纏着府中幕僚、先生們講故事的時候,一個個的,竟然也從不曾提及。
帝京建邺。
阿耶……
如今竟在壁畫上瞧見,想必當年在這京中,也定然是闖出了赫赫名聲罷。
甯離雙眸落在畫中人像上,瞧着年輕時候的阿耶,不禁有些出神。他很想要知道,當年阿耶又是如何一番模樣。也是自己這般年紀麼?也已然教旁人心悅誠服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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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簡短的瞬間裡,甯離竟生出來了一種悠然神往,隻想要通過壁上濃墨重彩的畫像,窺測當年究竟是如何模樣。
隻聽得楊青鯉笑道:“那日西蕃論了佛理,兵法,武道,俱是輸的一塌糊塗。”
甯離聞言點頭:“……西蕃人生性狡詐,兇惡多端,正應該教他們吃了這敗仗,好好長一長記性。”
楊青鯉歎氣道:“那這個記性,可是有一點狠了。”
甯離隻“哼”了一聲:“活該!”
“可不是麼?”楊青鯉心有戚戚,也跟着點頭。
若是去街上問,大雍的百姓,能有幾個喜歡西蕃?甯離對西蕃如此憎惡,也是半點都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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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荒僻土地上的蠻夷,國力雖不強,但野心卻不小,最後終于在建邺大大的跌了個跟頭。
佛理,兵法,武道。
論兵法的那人正是甯離的阿耶,當年的甯王世子,如今的甯王。
而論武道的那位……
“和波羅覺慧交手那人,想必你也不陌生了,便是白帝城主厲觀瀾,當年正好在建邺城中。那年佛會後,建邺的文人連夜編了個新的本子,喚作《劍出天瀾》,唔……你一定聽過的罷?”
“《天瀾》?”
“不錯。”楊青鯉一點頭,“便是白帝城主名諱中的那個‘瀾’。”
甯離心道,慚愧,慚愧,他雖然在夔州地界上待了那麼長時間,可聽過的本子裡,沒有一本是這個名兒。
楊青鯉見他神色,哪能看不出其中的奇怪,驚訝道:“你沒聽過……诶,不會罷,難道你真不曾聽過這本子?”
甯離頓時哎呀:“我如今才來建邺呢!”
“那你可千萬不能錯過了。”楊青鯉極力推薦,“改日我請你去茶樓聽,精彩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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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峒主說的眉飛色舞,明明不是建邺人,卻對這些奇聞轶事如數家珍。
甯離心道,他還以為隻是自己愛看本子,看楊青鯉這樣子……他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嘛!
大非川的東君聽了,如今又給他安排上了建邺城的厲觀瀾。
九州天下,廣為傳唱的都是最後一遭,大抵是武風昌盛,西方蕃子膽大包天、竟然妄想挑戰大雍,最後被大宗師出劍擊敗的故事,最讓百姓津津樂道。
甯離先前看的很是走馬觀花,直直朝着楊青鯉便過來了,此刻不由得又倒轉頭去,重新看起。
若果說先前興緻缺缺,那麼現在便仔細注意多了。
壁廊上的畫卷彩繪金描,将一場佛會勾勒得輝煌盛大,可想當年究竟是如何盛景。無數人物躍然壁上,或坐或卧,或言或默,筆墨變化,宛如如生。
先前并不注意到,此刻方才察覺,那壁廊上的畫仿佛依時之序,有所區别。
他方才站的那段是沙場點兵,此刻看得這段卻應是坐而論佛,西蕃王子婆犀籠驕矜自大,輸給了建初寺的僧人。
婆犀籠衣裳有異,身着胡飾,加之面目粗黑,實在是很好辨認。而團團圍住間,他所對壘那人,卻是合十垂首,畫壁之上,隻見得僧衣素白,風華皎然。
甯離怔怔的看着,恍惚間生出了個猜測:“……這畫壁上,仿佛是将那日盛會都描摹了下來。”
“元熙十九年,建初佛會,西蕃狼狽落敗,當時那位陛下龍心大悅,令畫匠召集在建初寺,重繪當日盛景。”忽然一聲輕緩傳來,“小郎君眼力頗佳,這正是繪的《春歸建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