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看向門口的白榆,對方清瘦的身子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盡可能讓出安全領域,膝蓋微曲,雙手緊握,目光真誠又懇切地看向自己。
齊熠被指責了太多次,他已經習慣性地豎起防禦抵制外界,結果并沒有被攻擊,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白榆以為他不願意,嘗試跟他溝通:“畢竟要上場打比賽,就算不想聽我的聲音,總要聽裁判的聲音吧?你也不想被判違規對嗎?”
太不正常了。
這不是一個戰隊負責人該有的姿态。
他死死盯着白榆的眼睛,企圖在他身上看到僞裝的痕迹,但很意外,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對方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溫泉水一樣,不管他表現得多麼糟糕,總是會無條件地包容自己。
白榆看他不說話,又重新斟酌了一下措詞:“我不是說你不好,你很好,我也很願意在你身上花時間,但至少你要先把我的麥打開。”
齊熠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手指焦慮地摩擦着膝蓋,藏在病服底下的皮膚早就被他抓出了血、破了痂。
白榆怕刺激他的病情,連忙起身,“你别着急,慢慢來,我先出去你冷靜一下。”
他拉開病房門,封閉的空間一下就被打破了,齊熠是那種感知到危險就想跑路的人,結果他都還沒跑,白榆先跑了。
他有些着急,嗓子突然發緊:“你、你等一下!我可以聽你的……”
白榆停下腳步,回頭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眼睛裡閃過一絲驚喜。
齊熠忽然不敢看他的了,用力抿唇,“我聽你的,至少會把你的麥打開。”
齊熠的聲音本來就好聽,此刻更是猶如天籁。
門外除了白榆和周尋文,還有趕到不久的趙乾,聽到齊熠主動開口後突然就熱淚盈眶,看向白榆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觸動,久久不能平息。
白榆知道,是時候跟趙乾好好談談了。
咖啡館拉響小提琴的伴奏,可惜沒人欣賞,隻能和趙乾的歎息混合在一起:“我妹妹,也就是小熠的媽媽,從小就離經叛道,長大後更不聽家裡人的話,非要跟一個賭徒結婚,對方很快就騙光了她的财産,兩人争吵、離婚,然後又複合,又争吵,又騙光她的錢,一直到小熠七歲,他媽媽終于受不了了,又不肯跟家裡和解,就帶着他跑去了國外。”
“她在國外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很快就花光了積蓄,精神上也出現了一些問題,每天打罵小熠,被鄰居舉報了好幾次,最後小熠被強行送到福利院,老爺子知道這件事差點沒被氣死,讓我想辦法把他帶回國,那個時候他才十二歲,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很喜歡他,想照顧他,隻是沒想到他的情況會那麼嚴重……”
趙乾說到這裡,突然老淚縱橫。
“我帶着他到處看病吃藥,始終不見好轉,他完全不肯接觸外人,我隻能把他接到自己家裡住,讓我老婆照顧他,知道他喜歡打遊戲,就給他配了電腦、遊戲機,他才終于放下對我的隔閡,鼓起勇氣說想像你們一樣上台打比賽,我激動壞了,毫不猶豫給他砸錢,結果沒想到……”
他哽咽了一下,忽然說不下去了。
白榆有些觸動,說了自己的猜測:“沒想到他的病會越來越嚴重對嗎?”
趙乾用力點頭,“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已經盡全力做到最好,求人、找關系,拜托他們幫我照顧小熠,還是沒有用,他最後一次從TUP離開後已經完全不願意說話了,隻要跟陌生人待在一個房間裡,渾身都會起紅疹,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半年前,我發現他在反複看你的訓練視頻,我循循善誘了很久,才終于等到他開口,說想要再試一次。”
半年前,也就是趙乾開始頻繁聯系周尋文的時候。
趙乾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的淚光,“我之前為了小熠得罪了全力很多人,他們都不願意幫我,我沒辦法,都是為了孩子嘛,隻能拉下老臉聯系你們,所以不用懷疑我的誠意,我是真心地希望你能帶帶小熠,哪怕他沒有變得更好,隻要沒有變得更糟糕我都願意,錢的事你們不用擔心,隻要你們有需要,我可以一直投下去……”
周尋文聽到投錢,眼睛都亮了。
白榆按住他,示意他不要說話,将手邊的紙巾遞給趙乾,慎重思量了很久,“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也确實……想試試。”
想試試。
這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的泰山壓頂,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輕松。
他甚至覺得就算沒有趙乾的這些話,遇到齊熠這樣的人,他依舊會想要試試能不能解開他的心結。
否則這樣的天才,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