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玄大陸共分東庭、西境、南國、北冥四洲。
兩千年前,奇人蘇六奇身負真龍氣,得東庭尚清宮、萬劍宗、博古樓、丹青閣四仙門支持,以凡人身自京華城定都,建大昭王朝。
此後東庭由人皇蘇氏血脈世襲承權,亦是蒼玄唯一凡人執掌之洲。
橙紅落日挂在山沿,為周邊群山渡染一層燦爛碎金,亦為明淨晚空鋪滿大片斑斓雲霞。
某處不知名山麓上,纖長素手掀起輕紗幕籬,露出雙湖面掠春風似的褐紫色眼眸。
見雲層卷積呈細波鱗片狀,這女子步伐漸快,滿天水上波,風雨将至啊……
像是感應到此人心念,一道閃電驟然刺破雲霞,它如離弦之箭疾射而下,倏忽間風起雲湧,天地都昏暗。
——轟隆隆
雷鳴聲緊随其後,女子當機立斷摘下幕籬,護住随身挎着的竹簍,忽若蛟龍般騰躍而起,就勢一個翻滾躺倒在地。
再看之前經行處,俨然已被淺紫色雷霆炸開一個大坑!
喘息不過半刻,竟又看見幾道閃電夾雜狂風撕碎雲層轟鳴而來!
還真是沖自己來的。
她狼狽起身,開始極力奔跑,雷電一道接連一道砸在身後,一時間碎石飛綻塵土漫天,四處焦灼氣息彌漫。
不過雷電并非連綿不絕,而是氣勢漸弱,從震耳發饋的滔天巨浪,漸淪成如堕煙霧的海波蕩漾。
雷聲驟停,風雨來襲。
腰間竹簍不知何時破了洞,裡頭藥材零零碎碎散落一地,女子撕下大片被雨打濕的衣角平鋪在泥地,仔細将藥材揀入布帛。
祖母平素喜潔,這泥地裡滾過的藥材定難入眼,好在家中還有剩餘,今明兩日的劑量倒是足夠。
這般想着,她忽覺額心刺痛難忍,腳下一個不穩便由蹲轉跪,雙膝直挺挺栽入泥中,被碎石硌得生疼。
淺紫色雷電這時如有神助,趁機劈向女子後心,誰知甫一入胸腔,竟是空茫茫一片!
它不願就此回歸九重天,最後在經過女子臉頰時猛然炸開。
雷電劈中臉頰,女子霎時皮開肉綻,衣袍也炸成一截截破布爛衫,她跪立焦土之上,愣愣看向掌心不斷浮現的淺紫色微弱光點。
體内傳來一陣灼意,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沖刷經脈,而臉頰處撕裂的痛感也愈演愈烈,她咬緊牙關,忽然閉目盤腿坐下。
風雨晦暝,她巍然不動,如磐石,像韌草,整個人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态。
……
與此同時,東庭萬劍宗周遭群山震顫不休,視野上空驟然顯現一扇石門,自千丈外緩緩渡向深處最高峰。
這山峰宛若利劍般伫立雲霄,山體還插有密密麻麻的各色靈劍,此刻正散發磅礴劍意。
“警告,萬劍宗劍冢即将關閉,最後期限日暮為止,請諸位劍友退出劍冢!”
當今蒼玄的萬千仙門中,若問天下劍修心向往之的去處,必然是位于東庭天瞿峽的萬劍宗。
不止因其有着迅疾飄逸又剛猛無雙的通明劍法,更是因其有着獨樹一幟兼之來者不拒的穹琊劍冢。
管你本宗弟子亦或外來劍修,無論靈兵認主與否,凡能在劍冢開放期限内帶出冢中靈劍,便可将其慷慨相贈。
當然,前提是活着踏出劍冢,穹琊本是一處讓無數修士身亡命隕的險惡秘境。
其實自古以來秘境都是風險與機遇并存,死的修士多了,人們自然懂得趨利避害的道理,不可能對其趨之若鹜。
但壞就壞在穹琊……是活的。
倘有人行于大漠三日滴水未進,卻死于一片廣袤綠洲,最可能發生的不是仇殺,而是飲水過量的脾髒破裂。
穹琊秘境正如這拼命飽水的旅人,吃掉小部分修士後胃口大開,竟妄圖憑肚腹丈量整個蒼玄的靈脈。
它不再靜候他人赴死,而是主動無差别吞噬起周邊靈脈與過路修士來。
多年過去,穹琊秘境承載的靈脈已然過量,動蕩天地的浩劫蓄勢待發之際,當世大乘境修為的風流劍仙溫無涯出現,才徹底改變了這一死局。
他以身入局,在它肚腹劃開一道深似天塹的溝壑,将其吞噬的靈脈回饋天地。
同樣,溫無涯也不負風流劍仙之名,将此自行吞食無主靈劍的秘境公之于衆。
萬劍宗一戰成名,天瞿峽險象環生的穹琊秘境,也成了普通劍修們夢寐以求的靈兵劍冢。
畢竟不是人人都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也不是人人都能鑄出可供驅策的本命靈兵。
臨近日落,一綠衣修士自劍冢内禦劍飛出,便聽見下空傳來一道清甜的聲音。
“我哥怎麼還不出來……”
此人名喚榆白,乃當今萬劍宗掌門座下親傳弟子之一,生性高潔雅緻,換句話說,就是自視甚高看不上俗世靈兵。
是以他修為金丹後境也并未有本命靈劍,數日前百年一啟的穹琊劍冢開放,這才來此尋劍。
他垂眼瞥向下方身着墨綠短打武服圓臉鹿眼的女修,十三四歲少女模樣,金丹初境修為,身後背着一把大刀,膚光若雪,微卷的褐黃鬓發被她揉得亂糟糟,顯出幾分别樣的靈動可愛。
是擔憂自家兄長麼?
他落回地面,撣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正欲上前溫聲雅言安撫,就聽這刀修少女語出驚人。
“莫非被仇家困在劍冢中了?哈哈,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這樣倒黴吧?!”
榆白:“……”
他面無表情錯開步伐,重新召回剛從劍冢拿到的碧筤劍揚長而去。
這陰陽怪氣的聲調,這嚣張跋扈的語氣,簡直與那個逍遙宗太荒島讨人嫌的徐晏如出一轍。
對了,徐晏有位名叫徐渺渺的刀修師妹,十二歲築基,四年後修為又攀登到金丹初境,不正和方才的刀修少女重合麼?
餘光掃過落在地面撣袖後又禦劍離開的陌生男修,徐渺渺不禁感歎,綠羅衣翡翠簪,活像竹子成了精。
“徐小五,看什麼呢?”
聽到這個聲音,徐渺渺激動地向後撲去,“哥!你沒死啊!”
眼前人一襲夜瀾色海濤紋勁裝,身背墨色陰沉木劍匣,腰間挂有兩個乾坤袋,墨色雙層皮革腰封以绯紅赤金石點綴,護腕亦用同種材料。
他身形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桀骜輪廓俊美異常,左眸是标志性的湛藍瞳孔,耳尖纏赤玉蛇飾,墨發用一串亮藍色細長流蘇束發繩半紮起,發尾垂至腰間,額前發絲肆意飛舞,帶幾分慵懶不羁,正是徐渺渺在等的師兄徐晏。
徐晏将自家小五撥開,“咒誰呢?”
徐渺渺屢次搓手看向徐晏身後劍匣,“你道侶呢?漂亮麼?讓我瞧瞧!”
也不知小五從何處聽來天下劍修都将靈劍視作道侶的,他人如此,他就也該如此麼?
徐晏薄唇似笑非笑,将劍匣扔給小五,“自己看。”
先前在劍冢時,徐晏一眼便相中了劍匣裡那柄靈劍,但那柄外觀肅殺凄冷的靈劍過于順從,在他指尖即将觸到漆黑劍柄時也毫不抵抗。
于是他迤迤然收回手,準備去别處尋合心意的靈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