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翛感到眼皮似有千斤重,奮力睜開眼,映入眼簾便是上好梨花木雕成的床架,她茫然地眨眨眼,掙紮着坐起身。
“這是?這是我的房間?怎麼回事?”薛子翛看着眼前熟悉的布局熟悉的物件,不禁詫異道。
“少爺?娘,少爺醒了,您去通知夫人吧。”剛推開門的梧桐一眼便看見了半坐在床上對着虛空愣神的薛子翛,急忙對身後的母親道。
薛夫人來的很快。
她拎着裙擺快步跑來,發間的珠钗不過輕微晃動而已。
沈如墨穿着一身绛紅色衣袍,繡着朵朵富貴的牡丹,蹙着一雙柳葉眉,眉眼間是濃濃的憂愁,卻比薛子翛腦海中的模樣年輕了不少。曾經歲月風霜在她的發間留下的些許白霜,已經消失不見。
她坐到床沿上拉起薛子翛的手,淚眼婆娑:“筱筱,是娘不好,不該硬逼着你做兒郎。家業我們不要了,娘去和族裡說,還你女兒身,大不了就被逐出主家,大不了我們就自立門戶。”沈如墨伸手撫上薛子翛的臉,滿眼心疼,“傻孩子,娘親在世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什麼都沒有你重要呀,你怎能丢下娘親去投湖呢!”
“娘……我終于又見到您了,太好了。”薛子翛從茫然中回過神,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母親,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一把抱住了沈如墨。
沈如墨愣了,自家女兒已經很久沒和她如此親密了,她甚至來不及思索薛子翛言語中的錯漏。
愣神亦不過隻是片刻之間,沈如墨伸手将薛子翛摟在懷裡,溫柔地撫摸着她垂在背後的長發。
沈如墨感到肩頭一片濕潤。
梧桐和林嬷嬷站在門口,守護着屋内的溫馨。
良久,薛子翛戀戀不舍從母親懷中直起身,眼神堅定:“娘,往日是女兒不孝,以後再也不會了。”
沈如墨張了張嘴,滿眼關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薛子翛沒有給她機會:“娘,女兒知道您在擔心什麼,女兒乃是肺腑之言。這薛家偌大的家業都是父親打下的,我們怎可輕易将父親的心血交予他人。您放心,我一定能守好。”她緊握着拳頭,目光毫無怯意,直視着母親的雙眸。
“娘,筱筱餓啦,想吃你做的芙蓉糕。”薛子翛話鋒一轉,拉着沈如墨的手就開始撒嬌。
“你呀,就知道吃,小饞貓。”沈如墨被女兒轉開了注意力,來不及細思薛子翛與往日的不同,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她的腦門,笑罵道。
沈如墨起身離開,林嬷嬷緊随其後。梧桐見狀,走上前來服侍薛子翛更衣。
梧桐還不曾走近,薛子翛大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梧桐,太好了。日後我不會再讓你們傷心了。”
梧桐在自家小姐懷中眨眨眼,疑惑不已。待面頰上感受到濕潤,她心中也一陣疼痛,仿佛有什麼失而複得一般,當下便遵從本人,緊緊回抱住薛子翛,淚濕了衣襟。
良久,兩人分開,看着對方滿臉淚痕,指着對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梧桐微微俯身行了一禮,轉身出去,行走間擡起手用袖口抹了抹眼淚。
不多時,便端着一盆水走了進來。梧桐伺候着薛子翛淨面、淨手、更衣、束發。
薛子翛從銅鏡中看見自己的模樣,不由得張大了嘴。銅鏡中的自己稚氣而又英氣,并不是生前那個模樣,聯系方才沈如墨所說的投湖一事,驚覺自己竟然回到了十二歲的時候。
那也并非是投湖,事發前她與母親起了口角,覺得母親事事不願随她的心,總是強迫她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還不如叔父和堂兄,總是讓着她,逗她玩,對她好。于是一氣之下便去找了堂兄。
結果,失足掉下了河,昏迷了好幾日。
醒來之後便愈發不願與娘親交談,所以方才她那麼親昵的樣子,競讓沈如墨紅了眼睛。
薛子翛看着梧桐欲言又止的樣子,笑了笑,兀自開口:“梧桐,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我不是一時興起,我是認真的。”
她對着銅鏡整理自己的衣襟,白衣束發,豐神俊朗,劍眉星目。
“二少爺,請您稍等,待奴婢先去通傳。”
“啪”。
“聽說三弟醒了,本少特地帶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來探望他,賤婢還不快讓開。”
屋外不小的動靜,薛子翛皺着眉頭,一把推開門:“二哥今日有心了,還帶了大夫前來。既然是來探望我,怎還在我門前對我的人動手呢?“薛子翛眯着眼,直直看着薛子清。
薛子清,二房薛健次子,乃小妾所出,平日裡向來對長子薛子炀唯命是從。
仿佛是被薛子翛的眼神吓到了似的,薛子清不由自主倒退了兩步。他心中暗自驚歎,這薛子翛似乎和往日裡有了些許不同,那眼神就像是要殺了他一般。這是這念頭也不過就是一閃而過,他自嘲地搖搖頭,暗道一句:怎麼可能呢,我一定是沒睡好,才被他吓退了,一個廢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