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森縣某小學,二年級A組。
上午的第一節課,本來剛剛起床,多少會有些沒有精神。偏偏又是一節國語課。聽着台上老師唾沫橫飛地念着作文,爐子再一烤上,全班二十多個學生,幾乎都有些昏昏欲睡。
仔細看的話,已經有不少人東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上下眼皮之間沉沉的,隻剩下了一條縫。
也就是在這時——
教室的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背着紅色書包的小女孩,看起來約莫八、九歲光景。在冬日東北(1)的雪地上跑過的她,一張小臉凍得通紅。
太宰梢(だざいdazao こずえkozue),今年八歲,又一次華麗麗地遲到了。
“太宰,”台上戴着金絲邊眼鏡的老師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擡起頭,眼神中并沒有好氣,“這節課,已經上了半個小時了。”
“——說吧,這次是鄰居惡意把雪堆在你家門口,出不去了,還是路上遇到孕婦破水,要生小孩子了?再或者住在學校附近的飛鳥大叔家裡的鹦鹉又飛走了?”
也怪不得他沒有好氣。
畢竟,自從接管這個班級以來,太宰梢已經是遲到的慣犯了。更不用說今天基本上等于曠了一節課。
一開始,她還有點“這不太好”的意識,會選擇從後門偷偷爬進來然後裝作是橡皮掉了、爬樹從窗戶溜進來,給關系好的同學使眼色讓其裝肚子疼之類的方法。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拆穿的次數多了,到了後面,幹脆光明正大走前門。
太宰梢:“……”
都是遲到的老油條了,自然也不怕被老師問出“為什麼來晚了”這種問題。她十分淡定地注視着老師身上好像要殺人的氣場,開了口。
“今天早上,我家門口發生了車禍。”
老師懷疑地看了看太宰梢臉上還沒退去地通紅。
這怎麼想也是走路來的吧!
車禍跟遲到,能有什麼關系?
誰知,小姑娘義正嚴辭地說道:“兩輛車在家門口撞上了,正好堵在玄關。于是,小梢就出不去了。”
“……”
太宰梢繼續道:“最後還是我爬上了車頂,才順利離開了家。誰知道,順便看了一眼車裡……一個小孩被吓得哇哇哭。”
“……”
太宰梢:“小孩子媽媽說,那孩子哭起來必須講故事才行。可她的舌頭在車禍中咬破了,很疼,講不了故事。”
“——于是,小梢隻好幫她又哄了會孩子。”
“……”
真能編。
“從車頂上跳下來出門,給孩子講了會故事,這不足以你缺席了晨會,就連第一節課,都快要下了吧?”
“當然不止這些!”太宰梢提高了些音量,“因為學校旁邊那個老爺爺家裡養的鹦鹉,也真的丢了!”
“……”
沉默是今天早上的二年級B組。
最終,太宰梢還是被允許回到了座位。
畢竟,如果繼續追問”還有沒有别的”,這小丫頭一定還能再說下去。
從等紅綠燈往忘了按按鈕,以至于紅燈一直不綠(2),再到路上自己被一群貓圍攻,隻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不敢說的。
甚至可以說,就算哪天她說出“我上學路站被外星人抓走了”這種炸裂發言,也不奇怪。
隻是,也許是多少有這些怨念,懷着“既然你這麼愛編故事,那我給你編故事的機會”的想法,臨下課前,老師在黑闆上寫下了四個字。
《我的家人》。
“這個星期,請完成這篇作文。可以寫大家的爸爸媽媽,也可以寫爺爺奶奶或者哥哥姐姐……”
“題目可以用這個,也可以替換成自己想寫的親戚。比如,《我的爸爸》、《我的媽媽》一類。”
太宰梢:诶?
…………
下課後,太宰梢發現,班裡的同學,都在讨論着作文要寫誰才好。
她隻是想趴在桌子上睡一會,耳邊就是同學們嘈雜的聲音。
“你作文想寫誰啊?”
“肯定是奶奶呗。加藤最喜歡奶奶了。”
“這、這樣啊……我的話,作文爸爸媽媽寫多了感覺沒得寫了,可能會寫一下我姑姑姑夫。”
好吵……
小梢有些心煩地抓了一把頭發。
”話說梢醬要寫什麼啊?“而這個話題,也自然沒忘了她。
看向随口一問的鄰桌女孩的小梢:emmm
其實,這個問題她不難回答。
畢竟,除了鄰居家偶爾來看看的阿姨,她的家人,隻有一個。
——哥哥。
是的,太宰梢有個大她兩歲的哥哥。名字叫太宰治。
雖然兩個人是不同歲的兄妹,但都是一樣的棕黑色略帶些曲卷的頭發以及鸢色的眼瞳。再加上五官上也十分相似,鄰居阿姨經常說,她和哥哥長得好像一對雙胞胎。
小梢沒見過父母,更沒見過其他的親戚。自從她有了記憶起,就是和太宰治兩個人一起住在現在的這棟一戶建中。雖然鄰居會來幫他們做做飯,收拾收拾房之類,但可以說,她是這個哥哥一手帶大的。
隻是——
太宰梢并不認為,她對哥哥有着小孩子對監護人與生俱來的依戀。
甚至可以說,想到哥哥,她并沒有什麼好印象。
以至于暗中經常喊太宰治是“倒黴哥哥”。
就比如今天遲到。
其實太宰梢的确是被堵在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