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天暗下來,陶大建一家已經吃過晚飯,陶大建兒子坐在屋門檻上玩,他妻子朱淑在擦桌子,隔壁屋裡站在竈台前的陶春蝶在洗碗,小姑娘比竈台高不了多少,動作有些吃力但麻利娴熟
暮疏月一躍跳上竈房屋頂,掀開兩片瓦片,觀察斜下方洗碗的陶春蝶。
兩隻衣袖挽起,左手托着碗的一邊,右手拿着抹布來回飛快轉動,碗口到碗底的污漬都被有力地擦幹抹淨,右手側邊有塊指姆大小的紅,也随着她搓擦轉的動作晃來晃去,像隻蝴蝶一會出現一會消失。
偶爾偏頭蹭蹭肩頭的衣裳,把不小心濺到臉上混着泡沫的水珠弄掉,短暫的停頓後繼續洗。
鍋裡的洗碗水翻來攪去像個漩渦,又像隻不懷好意的眼睛窺視着陶春蝶,水沒過不停重複同樣步驟的兩隻手,等待時機攀上她的手臂将她往裡拉,但這對陶春蝶而言似乎根本構不成危險,她輕松擡手就把碗帶出渾水,扣着碗口倒甩幾下,而後摞到放成一列的碗上等待用清水過一遍。
“小蝶——你爹讓你給他倒碗水過去,他渴了想喝水。”
“诶——來了。”
剛洗了鍋碗瓢盆還沒清就又被使喚,陶春蝶連歇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拿抹布随便擦了下手就跑去倒水。
暮疏月把瓦片歸回原位,不驚動屋裡人地來也不驚動屋裡人地去。
——
王瘸子今年快五十三,年輕時候就喜歡夥着村裡另外幾個懶漢喝酒打牌,不種田也不娶媳婦,家裡老人走後沒人約束,活得更加肆無忌憚,管飽一張嘴就成。
四處賭錢結果欠了别人錢還不上,右腿被打斷抵債。
去年舍得掏錢,娶了個媳婦,就是十三歲的李小荷。
娶了媳婦仍是我行我素的性子,想幹嘛幹嘛,打牌輸了回來就拿李小荷出氣,平時對她也是非打即罵。
自從左腿也被砸廢之後,王瘸子就作不了威了,隻能在床上躺着養傷,吃喝拉撒全靠李小荷伺候。
王瘸子家西屋,淩纾在給褚纖雲講打聽到的關于王瘸子和李小荷的事。
“吱嘎——”
李小荷抱着枕頭和被子進來,淩纾止住嘴上去幫忙。
七月的晚上沒有多冷,李小荷跑上跑下,臉頰熱出些汗,褚纖雲把她推到床尾坐下,“我們可以自己鋪床,小荷你歇會。”
“小荷歇會,我們自己來。”
李小荷想去給三人倒水喝,被攔下。
“不用不用,要是渴了我們會跟你說。”
“那、那好。”
三人鋪着床,暮疏月的餘光注意着李小荷,那雙黑溜溜的眼睛時不時朝她們看過來,李小荷捏着衣角,猶猶豫豫地開口,“你、你們真的是仙使嗎?”
“仙使稱不上,有點小能耐的散修罷了。”淩纾跳下床,拿起劍在屋裡象征性地揮幾下,“今早我們剛除掉幾個魔修。”
村裡人說,小蝶和小荷兩個孩子關系很要好,如同親姐妹一般。
正常情況下,知道好朋友有逃脫山妖爪牙的機會,應該會替她感到開心,誰知李小荷卻低下了頭,“那隻山妖很厲害的,如果把它惹怒,全村人都會遭殃......你們明天還是早點離開吧。”
褚纖雲不解,小蝶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麼小荷看上去一點也不想救小蝶?
三人沉默各有所思,李小荷眸光閃爍,看着淩纾問道,“暮姐姐,你們打探了多少消息,知道山妖長什麼樣了嗎?”
“咳——”
暮疏月推了下淩纾,示意她别忘了之前用的假名,小荷問的人是她。
淩纾反應過來,“哦、那妖長什麼樣不重要,底細已經摸清楚了大半,還差一些細節問題沒弄明白。我們在想,直接找過去還是等她出手的時候再行動,小荷你應該最了解此事,你覺得呢?”
暮疏月開口,意思也更加直白,“有些妖會先用花言巧語或一些甜頭欺騙它的獵物——”
“可你們怎麼知道小蝶嫁給山妖就一定是件壞事?”
身側的手握緊成拳,知道她們多半猜到了些什麼,李小荷猛地站起,“人的路怎麼走是她自己的命數,你們為什麼要幹涉别人的命運!”
“我們沒想幹涉别人的命運,隻是那妖絕非善類——小荷!”
李小荷不願再聽也不願再說,扭頭跑出屋。
木門“砰”地關上,震得一些泥土碎屑掉落。
“這、這......是什麼情況?”褚纖雲眼中的困惑更深了,她現在一頭霧水,沒理解淩纾和暮纾月的話,也不懂為何小荷生氣跑走了。
淩纾歎了口氣,“算了,還是等明天吧。”
第二天早上。
天剛剛破曉,村子裡的雞“咯咯咯”打鳴,勤勞的婦人莊稼漢們早早地起床洗衣做飯。
辰時,淩纾伸了個懶腰,透過窗戶看見屋外的小荷提着籃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