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墨府衆人難得聚在一張桌子上一起用晚膳。
墨重霄坐主位,墨遷和墨夫人坐在他的右手方,墨北寒和褚纖雲坐在左手方,其他四個位置坐着墨重霄的妾室。
一邊用膳,墨遷一邊講着他消失的這幾個月裡經曆了什麼。
那日運輸糧草途中碰上魔族伏兵,與之交手不慎被重傷,墜落河中順着水流飄到了一處偏僻的寨子,寨子裡條件簡陋,沒有修士藥草也稀少,更别提丹藥之類,因此費了很久才養好傷。
把他救回家的人說,當時把他從河裡撈出來的時候他還有呼吸,但渾身上下都是傷,背後兩道傷更是血肉模糊,又長又猙獰的裂口從肩膀延伸到腰,再深一點就能看到骨頭,傷口周圍的肉被河水感染,泡得發白。
為吊住他的一條命,寨子耗盡了藥材,每次用完藥都以為他活不過明天,沒想到他次次都扛了過來。
昏迷了一個月終于蘇醒,醒來後躺了足足四十天才能勉強下地。
“二公子受苦了……”
“二公子平安回來,真是蒼天保佑。”
“我可憐的兒……”
墨夫人聽着心疼得不行,不停地給他夾菜讓他多吃點,把前幾個月的都補回來,“上蒼保佑、上蒼保佑,還要多謝寨子裡那些人,沒有他們,你這條命恐怕也撿不回來。”
“是,母親,所以我想過幾日回寨子一趟。”
救命之恩自當重謝,墨遷想親自去送謝禮。
墨夫人應了聲好,她打算跟兒子一起去見見他的救命恩人向他道謝,墨重霄同樣大手一揮,囑咐了管家去時多備些厚禮,路上保護好夫人和二公子。
碗裡的菜堆成小山丘狀,墨夫人還覺得不夠,想再給他夾,墨遷連忙擺手,“夠了夠了母親,我碗裡都快放不下了,您也瘦了,多吃些。”
墨重霄也給母子倆夾了菜,還給墨夫人親手盛了碗湯。
“兒子來,這道菜是特意按照你喜歡的口味做的,嘗嘗。”
墨遷笑着擡碗接住,兩口把菜吃下,誇贊的語氣說了聲好吃,墨夫人低頭笑笑,擺弄了下湯勺,隻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四個妾室都争着為墨遷夾菜,聊的内容也圍繞他展開,褚纖雲吃着飯時不時插嘴聊兩句,附和幾聲。
氣氛和睦融洽,獨獨墨北寒一人被排斥在外似的,比起褚纖雲,他仿佛更像那個外人。
聊着聊着,某位妾室說起墨夫人待她如待親生女兒,褚纖雲回道,“要是能給夫人做女兒,那是纖雲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與墨遷認識這麼久,我最嫉妒他的就是這點了。”
落落大方且真誠的語氣哄得在場所有人心情愉悅,墨北寒攥緊手中的筷子,情緒莫名煩躁,吃着的飯菜也覺得越發不合口味。
一個丸子忽地出現在碗中,墨北寒擡眼,身旁的褚纖雲歪着頭,指指碗中的丸子,朝他眨眼笑道,“紅燒魚丸好吃,你嘗嘗。”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他夾起丸子吃下,褚纖雲嘴角的笑容擴大,“怎麼樣,好不好吃?”
心中那股煩躁淡去許多,墨北寒點頭,“嗯。”
“這幾道菜我都嘗過,沒什麼辣味,裡面也沒放你不喜歡的茴香。”
見他喜歡,褚纖雲又給他夾了好幾次菜,墨北寒都一一吃下。
那頭,墨夫人見墨遷半晌沒動筷,問道,“遷兒吃飽了?才吃了一半飯,再吃些?”
墨遷移開視線,揚起笑容掩飾情緒道,“沒、喝了酒覺得有些悶。”
“你傷才好,這段時間少飲酒。”墨夫人語氣嚴厲,實則飽含關心。
“是,兒子知道。”
這頓飯吃了将近一個時辰,膳後衆人散了,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墨家家主叫上墨遷和墨北寒去了書房,有話要對他們兄弟二人說。
夜風微涼,褚纖雲獨自坐在庭院的亭子裡等待,坐着坐着困意就上來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不知過去多久,眼前投下一片陰影,迷迷糊糊中突然響起的聲音驚散了她的倦意。
“阿雲,怎麼在這兒坐着?”
墨遷蹲下,把不知從哪拿來的一件披風蓋在她身上,“夜裡冷,小心着涼。”
“……嗯?墨遷……北寒呢?”她下意識呢喃。
眼眸的光暗下,墨遷緩緩站起,聲音低了下去,“父親有話要與他單獨談。”
用膳期間,他就發覺阿雲和墨北寒之間……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阿雲與他到了何種地步?
他是不是回來得太晚了,如果念湘姐死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情況會不會不同。
意識逐漸清醒,反應過來剛才說了什麼,褚纖雲捏着披風張唇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
今日月半,夜幕沉沉薄雲缥缈,圓月清冷皎潔,傾瀉的月光灑在屋檐亭台、花草樹葉,和地面的青石闆,庭院靜谧,萬籁俱寂,二人的視線都沒看向對方。
褚纖雲動了動唇,最終說道,“明日……我們一起去看看阿湘吧。”
“好,我也有此打算。”
然後又是漫長的、罕見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