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司坐落在毒蟲遍地的黔月山上。
舜華回黔月山時已至夜裡,夜風輕柔的掠過整座大山,月華籠罩在滿山的蝴蝶花上,給這處的天地賦予了一層旖旎朦胧。
如此月色下她的心冰冷徹骨,雖然她不會因為一個靈蠱被殺,但等待着她的将是重罰。
這次舜華從司中大門而歸,隻見今夜門前輪值的看守正是那段記憶中接過玉霜喜貼的那個,她頓住了腳步,問他:“這些年有沒有一個小姑娘給我送過喜帖?”
舜華幾乎不會跟他們說話,看守誠惶誠恐道:“多年以來,給大人送貼的人有很多,小的不知道大人說的是誰,長老殿吩咐過咱們,隻要上頭沒有特别告知,便替您直接拒了。”
早知是如此,舜華疲憊地閉了閉眼,沒再多說什麼。
夜裡行于路上,守夜的侍衛和侍從們看到她一身血污,脖子上還帶着黝黑的鬼手印,皆低下頭來不敢靠近,隻是遠遠地稱了句祭司大人并向她行禮。
整個蠱司内幾乎所有人都被下了蠱,這些人一生都不能出司。
這裡制度森嚴階級明确,兒時松明就告訴過舜華,除了沉伽和長老殿,這裡的所有人包括松明自己就算替她死都是應該的。
舜華走得很慢,因為她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麼。
直到看到在大門前到那鎏金寫的‘長老殿’三個大字,她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
舜華在剛成為祭司時也曾違背過長老的意願,最後落得個半死不活的下場。
自那以後她謹言慎行,雖然偶而也會有失誤被小懲,但盡力求得長老殿派下的任務完成地沒一點錯處。
後來的這些年裡,隻有這一次她沒能将長老殿要的魂魄帶回,隻能說殺了,而殺了就是違背長老殿的意願,是為重罪。
殿前的侍從為她推開門後,隻見殿内有三個穿着黑金長袍的長老,分别是大長老寂明,三長老虛隐,四長老蘊真。
餘下的二長老玄鼎和五長老月清離司已半年有餘了。
寂明頭上用黑玉雕的鶴冠束着頭發,黑色的鬼面遮臉,身量看着不過弱冠之年,卻是個可能活了幾百年的怪物。
聽到她複完此次出行之命說沒帶回玉霜還将其斬殺後,寂明勃然大怒:“讓你帶回來就是帶回來,就算是死你也不該違背任務的初衷!”
他隔空重重落下了一巴掌在舜華臉上,舜華的嘴角沁出血絲。
坐在寂明左邊的三長老虛隐已是古稀之年,他白發蒼蒼,松松垮垮的皮膚如同爛泥一般,老人斑挂在臉上,整個臉又細又長,嘴巴凸起兩側挂着兩條白胡子,那雙眼睛又細又小,看着陰森奸猾似陰溝的老鼠一般。
他拿起一旁的拐杖狠狠砸向舜華,聲音沙啞如同枯萎的老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死那魂魄都不能沒了,你若是帶不回來,别人也能帶。”
血又順着額頭流了下來,舜華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一聲不吭地聽着上面不絕于耳的訓斥。
若非長老殿出手,這偌大的蠱司還有誰能把玉霜帶回來,想到曾經帶回來後了無音訊的魂魄,舜華問:“不知長老們拿這些魂魄是做什麼的?舜華下次也好留意一些,以防在迫不得已下将長老們要的東西損了。”
這是舜華這些年來第一次提出了問題,她問的很巧,既說自己是沒有辦才殺了玉霜,又可以問這些年被抓回來的鬼是做什麼的。
長老殿中隻有蘊真不同于其他四個長老,她是這裡唯一的女人,長得美豔勾人,一襲紫衣輕紗戴着紫色玉蘭的珠钗,手中正把玩着人頭骨,眼中滿是玩味的看着這出戲,她看舜華的眼神盡是輕蔑,如同在看一直任人拿捏的蝼蟻。
“看來我們的祭司還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到底算什麼呢?”蘊真輕笑一聲,“長老的命令你隻需要服從,而不是質疑。”
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舜華恭順道:“是。”
虛隐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打量起她:“你看上去精氣出了問題。”
舜華低下了頭,讓長老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白雲寨靈蠱之事棘手,折了壽請仙,傷到了經脈。”
虛隐冷笑:“你以為你這麼說就能免去處罰嗎?”
這裡沒有人會心疼她折陽壽傷經脈,但這理由絕對可以交差了。
事已至此玉霜的魂魄也回不來了,寂明看到她就嫌惡,氣沖沖地下了令:“鞭刑百道,關入鎖靈塔禁閉。”
鞭刑百道?
縱使這麼多年過去了,舜華聽到鞭刑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但不敢再說什麼了。
雖知道會被重罰,但是她沒想到會這麼重,這幾個老不死的竟然這麼看重玉霜的魂魄。
大殿進來了幾個侍從領了她去。
在被帶出長老殿的後,那幾個侍從拿着鐐铐面無表情道:“大長老說了,大人這次需要帶上鐐铐在受刑後關入鎖靈塔下的禁閉石室内。”
舜華一言不發任由他們給自己帶上鐐铐,跟着這幾個侍從一起到鎖靈塔下。
門前的看靈人見她來,歎了一口氣:“大人,如今大會在即,這次應當隻關您這兩日。”
看靈人在蠱司内當了半輩子護法,已然到了六七十的長壽之命,現在在這座塔下看管着裡面的邪祟。
舜華輕聲道:“嗯。”
鞭刑所用的鞭子特殊,叫打魂鞭,是蠱司的極刑,每一鞭下來都是是對靈魂的抽打,痛入骨髓,舜華在禁閉石室内咬牙受着,其間昏死過去了三十多次,但每次昏死後有人給她喂下丹藥讓她醒過來接着受刑。
若是尋常修士在這樣的鞭刑下早就死了,可她不一樣,這副曾每日泡在藥水中又被毒蟲撕咬的身軀早與一般人不一樣,她不僅是鎖靈塔中殺出來的一把利刃,更是寂明培育的藥人。
第二日看靈人打開石門給她送吃食時,她莫名問:“寂明會是神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