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呼呼有點被催眠,努力睜大眼睛,時不時緩緩點頭。
到讨論階段時,謝琢隔壁的年輕人甚至開起了小差:“謝琢,你兒子該不會也能聽懂吧?”
他跟謝琢同學過,知道做題家和天才的智商差距,深深懷疑湯呼呼也是個天才。
謝琢:“沒有,他聽不懂。”
同學:“真神奇,你兒子好像天生适合開會,像模像樣的。”
另一個同學道:“對啊,明明沒在聽,也讓人覺得他聽進去了。”
……
“林總?”
林松玉回神,“你剛才說預算是……”
做彙報的經理顫了三顫,一般用這個語氣開頭,說明林松玉對剛才的彙報内容有所質疑。
經理咬牙:“預算最多能再削減一成——”
林松玉其實開了個小差,道:“再做一版明天送上來。”
經理:“是。”
林松玉心裡仿佛有一團火,燃燒着,催促着他去完成下一件事:“散會。”
助理合上筆記本:“現在去參加年會?”
林松玉:“嗯。”
助理跟上車,彙報道:“李總詢問你要不要上台發言?”
林松玉:“不了。”
助理懂了,隻是“低調”地看一看。
到酒店門口時,林松玉問:“現在是什麼環節?”
助理:“正好是分組讨論,進場不會很突兀。”
林松玉點了點頭。
他疾步走到會場前,守門的工作人員認識他,見總裁腳步極快,想也不想推開了兩扇居中的大門。
林松玉擡手制止不及。
足有四米寬的高門緩緩向内打開,高門之下,衆目睽睽,姗姗來遲,身影的光暈逐漸清晰,林松玉面容沉靜地掃視全場。
有人認出了林松玉,上前來握手寒暄。
林松玉一邊回握,一邊往右側走,他無意再從中間穿越會場嘩衆,但無奈認識他的人太多,走到最右邊一排椅子時,身邊仍有一群人。
林松玉加快腳步,忽地,頓在原地。
南牆上鑿了一排豎形天窗,窗簾垂下來,紮成一束,綴着銀色流蘇。
一個小小的寶寶靠牆坐着,挨着窗簾腦袋一點一點。
突然被一群人盯着,小崽子擡起頭,惺忪的睡眼慢慢睜大,盯着林松玉看,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毛絨玩具。他似乎呆住了,愣愣地和林松玉對視。
林松玉沒動,他也沒動。
仿佛一隻目空一切的孔雀,前進的路上突然被扔了一隻剛破殼的小雀,隻要他再往前一步就會壓到。
林松玉踯躅不前,明明可以繞過,卻像是在懸崖邊的會車,觀望着,等待着……等什麼呢?等一個看起來不到兩歲的寶寶先行動嗎?
助理認識湯呼呼,正要幫忙抱走,追着林松玉寒暄的人也才發現會場裡居然還有個幼崽,居高臨下地斥責。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放在這?這麼不尊重學術,我看以後不要參加了。”
“是有些不像話。”
學術界同樣山頭林立,有的人純粹想在林松玉面前現一下,有的人則知道内情,是周镛帶的博士生的孩子,他跟周镛不對付,便趁機嘲諷。
“閉嘴。”林松玉表情冷了下來。
周圍人頓時噤聲,無他,因為研石集團的研發定位,林松玉一向對他們這些學者,不論真貨水貨,面上都保持着尊敬。那位倚老賣老開口訓斥的教授,臉上挂不住,紅了又綠。
窗簾旁的小崽子意識到大事不妙,他給爸爸惹麻煩了,瑟縮得躲進窗簾後。
厚重的一捆布料壓着小小的身軀,裡頭的幼崽大氣都不敢喘。
但事與願違。
簾子有一段時間沒有拆卸清潔,簾布一罩住腦袋,灰塵搔動鼻腔,小崽子立即哈秋起來。
林松玉突然覺得此刻被罩在不透氣簾布裡的是他自己。
林松玉正要上前,一個身影比他更快。
去代表導師交報告的謝琢從前排迅速折返,掀開窗簾,看見一個滿臉是淚的委屈寶寶,眼眶和鼻尖被粉塵刺激得通紅,泣淚漣漣,一聲不吭。
小崽子用通紅的眼眶看了一眼林松玉,然後把頭埋進爸爸懷裡。
這一眼何其委屈,林松玉怔在原地,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仿佛剛才出口訓斥的是他。
“抱歉。”男人低低地說了一聲,快速抱着兒子出去。
擦肩而過時,林松玉似乎看見男人瞬間紅了的眼眶。
林松玉攥了攥手指,心裡想着“關我什麼事”,身子卻不受控制地挪移,迫使他視線追着那二人。
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崽子,伏在爸爸肩頭,眼眶噙滿淚花要掉不掉,睫毛濕成一绺一绺。
很快,父子倆消失在他視線裡。
林松玉的眼裡耳邊,恍惚還是小崽子的淚水和哈秋,心髒濕淋淋地從水裡撈起來似的。
小插曲并不影響年會流程,圍着林松玉的人見他一言不發,識趣地散了。
李岫玉找到林松玉時,他正靠在第一排最右側的椅子上發呆:“聽說你把謝琢的兒子吓哭了?”
林松玉擡眸,底氣不足:“胡說什麼。”
李岫玉坐下來,翹起二郎腿,身子傾向林松玉這邊,表明接下來的話隻有兩人能聽。
“不管你怎麼想,謝琢都是我要挖的人,你不能因為人家休學就有成見,把你那句[别招了]收回去。我查了,他複學後能力不減反增。你知道天才誕生有多不容易嗎?我是在跟全世界搶人!”
李岫玉振振有詞:“你說說你,不助攻就算了,還拖後腿,這跟你想給人當後媽,結果第一天就打孩子有啥區别。”
林松玉轉動琉璃色的眼珠子,緩緩看他一眼:“誰說我要當後媽?他的兒子他自己養。”
李岫玉扶額:“現在說的是當後媽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