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肆隐了氣息,躲在縣衙議事房的房頂上,底下傳來了讨論聲。
“大人,黃州城内已經吩咐下去了,今日各個商戶都開了門,也有人上街了。”
“嗯,你下去吧。”那人又叫住了往外走的人,“等等,都督府那位歇下了嗎?”
“李大人房裡還亮着燈。”
“嗯,你下去吧。”
那人走了沒一會兒,又走出一個中年人,祁肆在屋頂上不漏痕迹地跟着。他轉了幾個彎,到了一處院子裡,客氣地敲開了門。
門内出現一張英俊的臉龐,将人請了進去。
祁肆依舊在屋頂。
“王大人,深夜造訪,所謂何事?”說話的人語氣極冷。
那王大人也不打太極:“李大人可知,京城那位近日即将到黃州私訪。”
李棋神色不虞地掃了眼眼前的人:“王大人這幾天的動靜可不小。”
“老夫也是無可奈何啊,若是那位公子看到黃州實情,豈不是與都督府官所求背道而馳嗎?”
李棋語氣更冷:“少拿府官壓我,你想做什麼我不管,别幹預我查案。”
對方帶着笑繼續道:“這是自然,隻是老夫許久不進京城,這位貴公子是何模樣,老夫一時拿不準,懇請李大人助在下一臂之力。”
李棋眯着眼打量對面帶着幾分笑意的人:“你想讓我畫像?”
“多謝李大人幫忙。”說着他從寬大的袖袍中拿出什麼。
李棋淡淡瞥了眼,聲音更冷:“在下無能為力,王大人另尋他法吧。”
“李大人還請......”
“我說了,煩請王大人另尋他法。” 李棋打斷道。
那王大人神色不快地出了屋子。
祁肆等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身後響起了陰冷的聲音。
“姑娘,聽得可還算滿意?”
原本應該在房中的人,此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身後,祁肆竟然沒有發現,祁肆轉身時察覺到了微弱的魔氣,不等她深究,那魔氣便消失無蹤。
祁肆轉身後退,拉開一些距離,對方并沒有制止,看起來并不擔心祁肆動手。
“誰派你來的?”
按理來說,祁肆隐了氣息,不該被人察覺,尤其是這隻有功夫的凡人。
“不說?”李棋眉頭微皺,“那就别想走了。”
不等李棋動手,祁肆轉身飛走,她并不想在這地方跟他打起來,李棋似乎也正有此意。祁肆加快速度,李棋也能不落下風。
祁肆停在了一處僻靜的街道,李棋站在離她不遠處。
“姑娘,來了好幾天了,是有事要在下幫忙嗎?” 李棋的語氣不像方才那麼冰冷。
這人分明早就知道祁肆的存在,卻按兵不動,又為何在今天揭穿?
祁肆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在下所為乃不得已而為之,在下有一好友,半月前便來了黃州,卻一直未得相見,去衙門報案,衙門讓我半月後再去,在下實在沒法子,才出此下策,煩請大人助在下一臂之力。”
李棋盯着祁肆并未開口說話,也不知是否信了祁肆的話,他良久後才道:“你那朋友姓甚名誰?”
“......郁風。”祁肆沒成想他會問這麼細,那兩個字脫口後,她竟有些心慌。
李棋道:“西廂房的第二間屋子。以你的功力,易如反掌。”
李棋說完就走,祁肆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人竟然讓自己潛入縣衙!
祁肆也不耽誤,當即去了西廂房。這原來是一間堆放卷宗的屋子。她按着時間一一查看,将案子翻了個大概,與莊昕給他們的幾乎毫無二緻,隻是官府的卷宗裡面多了許多縣衙的落款,上面名字無論怎麼變化,可在仵作這一欄卻始終是一人。
三更已過,祁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縣衙。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湊在一起商讨,祁肆随手落了個結界。
覃沨見狀問道:“怎麼了?”
“隔牆有耳,我不信任莊昕。”祁肆接着道,“這些案子的仵作都為一人,叫陳賢。我查過了,黃州縣衙有三名技藝純熟的仵作,怎麼會這麼巧,所有的案子都是他一人驗的屍?”
“你懷疑他有問題?”商譽道。
祁肆道:“說不上來,但無論他是否有問題,他都是接觸這些屍體的第一人。”
“我去找他。”覃沨接道,“這幾天鐵匠依舊如往常一樣,可我總覺得有些怪異。”鐵器鋪每日的生意依舊紅火,這怪異之處,純屬覃沨的直覺,卻找不出佐證。
商譽說起了另一件事:“據說二皇子幾日後要到黃州暗訪,縣衙為此,勒令全城的人,不得一直在家,商鋪必須全部開門。成硯給的消息,這幾日依舊有人死而複生。”
“成硯?”祁肆問道。
覃沨道:“玄門的小師弟,他那邊在查其他死而複生的人。”
商譽嗤笑道:“黃州城都亂成這樣了,官府還有餘力去應付暗訪的皇子,可笑。”
祁肆沒說話,其實黃州還算富饒,在這場怪事來臨之前,百姓們過得還不錯,隻是這怪事像是一個巨大的石子,将這平淡閑适的黃州城,打了個措手不及,又恰逢天家暗訪,為保住飯碗,官府的那位大人定會無所不用其極,起死回生這種事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覃沨,讓那位小師弟,去查一下都督府來的那位李大人。”祁肆道。
覃沨問道:“為何?”
祁肆将昨晚的情形說了,“他舉止有些奇怪,明明不信任我的話,卻還給我線索,黃州一事按下不報,他對此事的态度如何,現在不好瞎下定論。”
商譽道:“那莊昕那邊呢?這幾日他在問我們的進程,我推脫過去了。”
覃沨道:“莊昕雖說有所隐瞞,但确實是想解決這件事,我倒認為此刻跟他通些消息,或許更有利于查案。”
如今線索不是很多,幾人查起來也沒什麼頭緒,即便莊昕不算可靠,倘若弄出點事情,或許對現在的局面更加有利呢?
覃沨說完看向祁肆,祁肆微微點了點頭。
商譽道:“我讓人盯着他。”
祁肆跟着覃沨去尋了陳賢,等到陳賢下值,兩人将他堵在了巷子裡。
站在巷子裡的人,面對這種堵截,看起來沒有絲毫慌張,甚至有些司空見慣:“二位,找在下作甚?在下隻賤命一條,沒銀錢。”
祁肆與覃沨交換了一個眼神,接着祁肆丢了一錢袋給陳賢,道:“近日黃州城起死複生的案子,屍體皆為你驗,有無異樣,如實道來。”
陳賢雙手接着銀子,兩眼放光,作勢便要打開,可聽到祁肆的話後,竟将錢袋扔了回來,恹恹道:“在下乃是在縣衙司職之人,不得随意透露縣衙辦案事宜。”
金錢與性命,他還是分得清輕重,陳賢心道。
陳賢繞過兩人正要離開,一藍色利劍突然懸在他的脖頸處。
“錢與命,你選一個吧,陳仵作。”祁肆幽幽道。
陳賢讨饒道:“二位姑娘啊,您看看這是什麼地兒啊,不過跟縣衙隔了一條街,我這下值後做了什麼,能瞞得過衙門嗎?您二位若是對那案子好奇,跟王大人要個手谕,小的我立馬将驗屍情況奉上,或者李大人手谕也行啊。”
祁肆收了凝出的藍色利劍,緩緩道:“行,你不說,我便一直跟着你。”
覃沨看着祁肆,嘴角漫出笑意,沒見過祁肆這樣耍無奈的時候。
“别别别,姑娘啊,在下已有夫人,你這樣會給我造成困擾的,關于驗屍的細節我全寫在卷宗裡了,真沒有什麼能幫到姑娘你的啊。”
“算了,他既不願為百姓,便罷了,我們走吧。”覃沨故意道。
祁肆點了點頭,兩人轉身欲走,身後卻傳來了陳賢的話。
“二位若真是為百姓,就該知曉這案子為何會查不下去。言盡于此,二位莫要再來找我。”
陳賢說完,便快速離開了。
“所以這案子,還得回到那位大人身上?”祁肆道。
覃沨道:“以命相脅,官府究竟在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