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妄說得沒錯，她确實撐不住了，連将那把短刀再進一步都辦不到。染了主人血的除魔劍，又被施了咒，會侵蝕她的修為，否則除魔劍不可能跟面具人周旋了那麼久。
祁肆緩了口氣道：“你瞞了我什麼，宿鸢，我要實話。”她不錯眼地看着宿鸢。
面具人的話她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兩代除魔人。
還有劍生的情況，太過詭異。
宿鸢沉默片刻回道：“你想知道什麼。”
祁肆看宿鸢的神情，知道他不會再瞞着了，突然松了口氣，笑着道：“.......全部。”
祁肆在暈過去的時候想，天帝沒騙她，她的記憶在人間才能尋到。
宿鸢檢查了祁肆的傷，他換了個營帳，将她與劍生安置在一個屋子方便他照看。
祁肆又做了那個夢，自己依舊置身于滿目的金黃之中，給她除魔劍的那人依舊看不清楚，隻是這次給她劍的地點不再是一片虛無之中，而在這銀杏樹旁。
這夢本就不長，祁肆幽幽地醒了過來，打量着周圍的陳設，有一個屏風立在不遠處，映出有人喂藥的影子。
她沒懷疑過宿鸢與劍生之間的關系，可宿鸢這衣不解帶地照顧，還有喂藥的法子，都親昵過了頭。
祁肆不再多想，她轉過頭看向營帳頂，緩緩地運起周身靈力，她驚訝地發現，在她如此地耗費之後，竟然沒有多少損耗。
她想起最後顧妄的離開，以他與面具人的修為而言，當時離開，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祁肆隻是沒想到，明珠竟還在她身上。
“醒了？”宿鸢道。
一句問候打斷了祁肆，她睜開眼睛，出口的聲音沙啞：“劍生還好嗎？”
宿鸢拿了杯水遞給她，順手拉過凳子，在床前坐下：“嗯。”
祁肆起身接過那杯水，喝了下去。
宿鸢接着道：“以後别如此耗費修為，不是每次都如同這次幸運。”
不論她是不要命地将把神識入了結界，還是讓除魔劍吸食她的血，都是不管不顧的讓人生畏。
宿鸢看着她的目光，令祁肆幾乎覺得，他知道明珠的存在。而祁肆卻下意識地想要隐瞞郁風的存在，包括她之前在跟宿鸢說溯州的事情時，也下意識地将郁風一帶而過。
祁肆将手中的水杯遞給了宿鸢：“劍生不是第一次被拉入回靈陣，那日顧妄也表明他們此番前來，目的就是要劍生。這究竟是為何？”
按理說回靈陣吸人精血，隻要能吸入便可，怎麼這次非得要劍生精血。
“那日在戈壁附近救劍生的是你。”
祁肆點點頭，宿鸢也不追問為何這麼久了祁肆從未說這件事，他道：“他們修的不是普通的回靈陣，若不吸幹劍生的精血，隻怕他們手上的回靈陣起不了作用了。”
宿鸢仔細想了想，自劍生後直到今日，都未曾有他人被吸入回靈陣中。
祁肆突然道：“若當真如此，長清劍也無力回天。”
對方為了吸人精血，一定會盡快要了劍生的命。而去冥界一來一回，不知要耗費多久，宿鸢獨自一人怕是擋不了面具人多久。
“難以見得。長清劍有大用，要取。”
祁肆問道：“怎麼？”
宿鸢猶豫片刻，擡手給兩人落了個結界，像是難以開口，他緩緩道：“劍生......劍生陽壽已盡，長清劍可以續命。”
祁肆緊皺眉頭：“什麼？”
“他如今全靠我的修為續命，他不能死。”
“所以？你讓我去冥界拿長清，不為漠北子民，不為營地将士，隻為劍生？”
“不全是，長清亦能阻顧妄結界。”
祁肆，牽了牽嘴角：“你早知曉長清，為何不早些去取？”
“我去不了冥界，劍生亦不能去。”
是了，一個已死之人，去冥界是自投羅網，有去無回。
祁肆突然卸了力，倚在身後的枕頭上：“你......從前不是這樣教我的。”
“為蒼生，為大義......我都記得。天道倫常，你以為冥差不知道嗎？”
宿鸢道：“你記起來？”
祁肆搖搖頭：“沒有，猜到了。你消除了我的記憶？”
“我隻消除了你對我的記憶。”
此時再追究為什麼，似乎毫無意義，祁肆問道：“我是從哪兒來的。”
宿鸢揚首指了指除魔劍：“它帶我找到你的。那時你約莫十五六歲，在一個村子裡。我買了一個镯子，你便跟我走了。後來我教你習劍，教你讀書。”
故事很簡單，簡單到幾句就可以概括幾乎快困住祁肆半生的時光，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玉镯：“是這個嗎？”
宿鸢眼裡有些驚訝：“嗯，你以前就愛帶着它，現在竟然還在。”
“我父母呢？”
即使是再不起眼的村子，丢了人，不可能察覺不到。
“後來我總是去那個村子，從未聽人尋過你。”
“......我當時叫什麼？”祁肆的嗓子有些沙啞。
宿鸢有些不忍心：“不知，你那會兒不愛說話，我問過你，你沒說。後來讀書時，自己取的。”
祁肆有些問不下去了：“為何除魔劍會找到我？”
“我也是上一代除魔人通過仰山雪找到我的。”
祁肆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那把環首刀。每一代除魔人都會有一把命定法器，這法器會在一個合适的時間出現，帶着當代的除魔人去找法器的主人。找到人後，除魔人會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等到能獨當一面時，上一代除魔人的使命便結束了。接着，上一代會除魔人便會入冥界輪回。”
祁肆擡頭看他，晦暗不明：“你沒去冥界，竟無人察覺嗎？”
宿鸢道：“不知道。”
祁肆幾乎立刻下了定論，宿鸢又開始瞞她了。除魔人說白了本質仍是凡人，壽命最多比尋常百姓多那麼十多年。祁肆是因為機緣巧合在妖界呆了快一年多，妖界一天人間一年，這才多了三百多年的時間，可對祁肆而言，她也并未真的活了三百年。
而宿鸢，卻好像真的過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