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的聲音繞在耳畔,溫熱的氣息掃在頸側,她想也未想松開手,手中的銀币落在了龜背靠前,沿着斜面輕微滑動了一下,停住了,沒有落入池底。
竊議全換作了驚歎聲。
遂晚亦吃驚,“你是玩投壺長大的?點準頭咁好!”
“我和你說過,很容易的。”他故作矜持地一笑,突然傾身湊近她,在她耳畔低聲說:“其實隻是熟知銀币的材料屬性罷了,也可稱得上是一種職業病。”
二人在古刹這裡逗留了一陣,信馬由缰地緩步上山,登上摩星嶺已過了晌午。峰頂沒有認識的同學,和他們一同登山的早都下山返程了。
山風挾帶涼意,盈滿衣襟,站在白雲山衆峰之首,南望珠江,西眺廣州城,俯仰之間雲氣飄浮,廣州城的輪廓和密密麻麻的建築盡收眼底。錦繡河山竟催發胸臆間淩雲壯志之豪情。
他們站在峰頂,相對無話,隻聽長風如訴,彼此谙曉對方心事。
下山徒步走回城郊,夕陽追在身後。盛堂背包中的食物和飲料全部被分掉,兩人不算太餓,又都不想按部就班搭乘無聊的電車回去,結束這美好又短暫的一天。
日暮黃昏,他們卻意猶未盡。
軌道電車的起始站點出現在眼前,遂晚目光繞開電車站,看見西邊有一個半弧形廣場,廣場邊停着簡易的冰沙糖水車,支着缤紛的賽璐珞招牌。
早春天氣漸暖,冰沙開始售賣,梅雨過後,氣溫通常會驟然升上來。
遂晚貪涼,恰找到借口,就同盛堂說去廣場那邊食冰沙。
盛堂陪她同去,兩人繞開電車站,心照不宣。暖橘色夕陽斜掠過糖水冰沙車,遠處廣場中心一面弧形石壁半壁金紅,停栖在石壁上的一排白鴿倏忽起飛,翅膀撲棱棱的,遷徙到圓形噴泉池前。
遂晚打量價目牌,問盛堂想吃什麼,她請客。盛堂卻說,還沒有到最熱的時候,女孩子食凍太過不好的,要和她分食一份。
遂晚想了想點了甜橙冰沙。
老闆打開蓋着厚棉墊的鐵殼保溫桶,利落地挖取橙冰,放到一隻紙杯裡。和夕陽一個色調的橙冰堆得冒尖,很有幸福感,老闆最後插上一頂迷你紙傘以作裝飾便大功告成,遞到遂晚手裡,再拿給她兩隻小木勺。
橙子果香清爽馥郁,遂晚捧着橙冰,和盛堂坐到噴泉池外緣,一人一勺挖着吃。細碎冰沙入口沁涼,滋味其實和桌珍差不多,隻是更甜了,沒有一絲果酸味。
眼前,成群白鴿圍在腳邊搗頭覓食,身後噴泉不斷噴起水注再跌落水池,水聲嘩鳴。現世安好,莫過于此。
一杯甜橙冰沙兩人很快分食見底,金烏沉墜,盛堂起身理理衫,說他去找個
電話亭給盛公館搖個電話,教朱文安排車子來接,很快就回來。這時間電車很快要休停了。
這個鐘,末班電車也快要趕不上。
漆紅的電話亭設在電車站附近,遂晚還是目送他向人潮聚散的電車站走去。他一走,她再看手中空掉的甜橙冰沙紙杯,其中丢着兩柄木勺和無人問津的裝飾小傘,淡淡甜香尚殘留舌苔,她内心卻跟着落空,怅然若失。
腳步不知不覺跟着他也朝那個方向走去,跟在他身後,卻踩不到夕陽下他的影子。等她意識過來,非要說服自己是去找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