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真的轉過身去,她反倒真的覺得無所适從起來。
她哪有什麼願望想說給神女聽,不知道神女能不能代她傳幾句話?
胡思亂想中,魏長沁提筆寫了幾句,本來就因為心神不定寫得歪歪扭扭,更是懶得等待風幹,拎着紅緞就走出了亭中。
她特意找了個綢緞最多的枝幹,站在樹下看着随風而蕩的紅緞,将手中的緞子展開細看,手心上沾了些墨汁,也偷偷抹在了緞子上。
孟聽寒就站在不遠處,她慢慢走近,趁其不備,一下鑽進他懷裡。
“下雪天,鞋子都打濕了。”
她才不願承認是自己走得累了,又怕風怕冷,撒着嬌硬是要讓他主動提出坐馬車回府。
孟聽寒的耳根都紅透,卻也舍不得拉開距離,隻是老老實實地握住她的手。
“那我們…坐馬車回去。”
他領着她走去另一處回廊,步伐慢了許多,似乎是猶豫考量着,“……沁兒若是實在不适,就讓我抱着你走吧。”
“若是被人看見,不去跳河了?”魏長沁仍對他那時的話耿耿于懷,話裡話外都帶刺。
孟聽寒在前邊帶路,看不見表情:“跳,不僅要跳,還要沁兒看着我跳。”
“你這是要逼我殉情嗎。”
她也并未把這話當真,順着他的話随口一說,笑嘻嘻的,“那我可要一直纏着你了。”
孟聽寒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安排好馬車後,将她扶上車廂。
“愣着幹嘛,上來。”
魏長沁在軟墊上坐好,車門仍開着,見他站在底下怔怔看着,便笑着往裡靠了些,“身上落了這麼多雪,不冷麼?”
他這才回過神來,對上長公主的視線,藏在衣領下的喉結滾動,聲音有些澀:“沁兒給我拂去,就不覺得冷。”
回到府中,孟聽寒找借口将守在前廳的婢女們支開後,才将藏在廊下瑟瑟發抖的長公主送進屋内。
她在馬車上時已經拆了發髻,辮子垂在肩頭,臉被火光照得紅彤彤,蹲在炭盆邊搓着手。
“…您說您的鞋濕了,可要先去換身衣服?”
他垂首站在一旁,恢複了往日裡恭敬的模樣,“冬日裡府上常備着熱水,先去洗個熱水澡,也不至于着涼難受。”
她低着頭隻當做沒聽見,這隻是她為了坐馬車回來而扯的謊,沒想到這麼快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先去泡澡吧。”
魏長沁從地上起身,臉被烤得發燙,還有些口渴,“雲泉不在,辛苦你去準備。”
孟聽寒隻說準備好後再來接她,退出屋内,長公主确認他離開後,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
粗略算來二人離開也有小半天,估計林擒風已經布置好了吧。
折騰了小半個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隻能依照自己的推測,各個種類的禮物都買些回來了。
前世時,孟聽寒總是冷着張臉不苟言笑,收到自己的賞賜時,也隻是不卑不亢地道謝,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眼下看來,如今的安排總歸是讓雙方都盡興了,雖然不知道孟聽寒有幾分情緒是真,至少她真的覺得高興。
回到裡間,四周靜悄悄的,燈芯炸出燈花,她在銅鏡前坐下,拆散發辮,摘下飾品,抽出藏在袖中的紅緞。
雖然長公主向來不信鬼神,但無論如何自己也是起死回生過一輪,這樣大不敬的唠叨,還真是不敢讓神女聽見。
從梳妝台前起身,換下雲泉的外套,袖口幾片墨漬,下擺處又沾了雪水,已經髒得不成樣子。
長公主皺着眉,将衣裙搭在屏風上,隻有等她回來時自己好好請罪,再賠她幾身新衣服才行了。
門外有侍女在催,她不緊不慢地系上腰帶,敷衍地應了幾聲,挪動步子準備出去。
路過梳妝台時,她的視線不由得被那紅緞吸引,又将它抓在了手裡。
分明隻是一時興起寫下的,也不是為了回應他那夜夢中在花燈上寫下的字詞,如今再讀來卻覺得異常契合。
水無定。花有盡。會相逢。
隻是人生長在、别離中。
她讀了又讀,思緒漸遠,直到門外催促聲漸緊,方才斂了心神。
“……就來,别催了。”
長公主推開門,房中炭盆掀起一陣火光,火舌舔舐過後一切都化作了灰燼,唯留有淡淡墨香。
“公主,您的手怎麼這麼髒。”孟聽寒為她擦手時,才發現她手心黑得不像話。
魏長沁将手蜷起,裝傻道:“或許是喂野貓時,沒忍住摸了幾下,弄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