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見傅流雲一個人站在那裡,身邊也無别人,她看一眼手裡的面具,忽然也起了玩笑的念頭。何必戴上面具,逆着人群向傅流雲走去。
路人穿梭不停,在身前身後穿成了時間的梭線,傅流雲覺得時間仿佛在快速行進,隻有她停在原處。忽然耳邊有人道:“姑娘,你也是一個人啊?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一起守歲如何?”她回神擡頭時,看到面前站了個戴着神徽面具的人。
何必嘴角抿起,她故意将聲音壓得低沉,有意與傅流雲打趣玩笑。
傅流雲看到人時先是一愣,望着面具後那雙藏着笑意的眼睛時恍惚失神,一種熟悉的感覺席卷而來,一個熟悉的面容映在眼前。
若是十分熟悉的人,便是隻看背影,也能一眼就認出對方。
何必還覺得自己僞裝得十分巧妙,殊不知傅流雲已經認出了她。
但傅流雲卻沒拆穿何必。傅流雲隻是望着何必雙眸,默默無話。開始時何必眼底還藏着笑,等她看到傅流雲隻是發呆看着自己時,眼底笑意漸漸變成了疑惑。
身邊忽然有路人喜悅大喊一聲:“下雪了!”接着路人紛紛停下,擡頭看向天上。
從早便陰沉的天忽然間飄起雪來。
何必擡頭看到一片雪花飄落,低頭看向傅流雲。
傅流雲看着何必擡起手,手快伸到面具前時卻忽然停住。她想揭下那個面具,但又害怕揭下面具。她已經很滿足了,老天爺為何要同她開這種玩笑,又讓她起了貪心。
第一片雪花墜在傅流雲眼底,接着化成了雨落下。
一滴雨從傅流雲臉頰滴落,落在了何必心上。對面的人我見猶憐,何必看着那雙眼睛,移不開視線。路邊小攤擺着的走馬燈在轉,心湖在蕩,令她眼花、心亂。
路人陸續恢複行動。
雲織不知傅流雲是何時落在身後的。雲織聽到有人說下雪,停下時發現已經與傅流雲走散。等到她反應過來去尋,妹妹已離她有好一段距離,後者的身邊也已多了一個人。
雲織看到何必背影時疑惑是誰,她擡腳準備過去,有人在前路閃出身,雲織擡頭看時發現是蘇若珏。
青鈴和春桃也發現走散,左右尋了圈看到傅流雲,兩人穿過人群跑了過來,走近見傅流雲前面站了個戴面具的人,又見傅流雲落淚,以為是被欺負了,兩個丫頭先後攔在傅流雲與何必中間。青鈴護着傅流雲,春桃擰眉叉腰問戴着面具的何必道:“你是何人,敢欺負我家二少夫人!”
何必見春桃誤會,忙擡手摘下面具。
“小……小姐?”春桃看到是何必,略帶尴尬放下叉在腰間的手,看眼何必埋怨一句:“小姐,你做什麼戴那麼可怕的面具,你看把二少夫人都吓到了。”春桃以為傅流雲是被何必戴的面具吓哭。
何必也不知情況,為難看向傅流雲:“對不起,我隻是想同你開個玩笑,沒想到會吓到你……”何必也想不明白,她隻是用面具遮住面容,也沒像宋聽筠那樣突然冒出來吓人,怎麼傅流雲就哭了呢。
傅流雲見青鈴和春桃過來,背過身擡手擦拭了一下,再轉身時揚起嘴角,順着話道:“是我膽小,不怨你。”醫者與閻王奪命,焉會怕什麼神鬼。但幾人也來不及懷疑傅流雲說的話,不等幾人再聊,雲織與蘇若珏走到了近前。
蘇若珏走近招呼一聲:“何姑娘,傅姑娘,好久不見。”
何必與傅流雲聽到聲音紛紛看去。何必見到人,驚喜道:“司書?”
乍地聽到這個名字,雲織愣了下,看蘇若珏一眼。她與蘇若珏初識時,蘇若珏用的也是這個名字。
司,四。書,蘇。司書既是四公主蘇若珏。
雲織與司書認識,也是因為一場瘟疫,不是天花,而是鼠疫。兩三年前,河東大旱,田野顆粒無收。朝廷赈災不及時,有餓慌了百姓,草根樹皮皆食,更有甚者,以鼠為食。疫病從鼠傳人,繼而人傳人,得病者頸、腋長膿血包,三兩日吐血頃刻身亡,河東城中十戶九空。
疫情是河西上報朝廷的,河東當時未意識到嚴重。鼠類困于河東無食,成群結隊互咬其尾橫渡黃河。河西因此遭難。朝廷看到河西呈上的奏折時,才知道疫情嚴重,派人赈災治病。
雲織當時遊醫到河西,發現情況後,從河西查病源查到了河東,然後遇到了司書。
赈災救病的事都是朝廷在做。朝廷設有醫局,遇到疫情後開門送藥,為了治療疫病,司書從太醫署點了人去河東。開始時醫局的人采取了封城隔而治的方法,但沒多久有醫者染病,醫者越來越少,病人卻越來越多。死的人越多,便有人開始嚷嚷朝廷并無治病之法,隻是封城讓他們等死。城中因此大亂。就在司書苦惱如何安頓民心時,手下傳信,城中有人疫病得治,有個女神醫在為大家治病。
司書如得天救,出府去尋,在一處簡易搭起的醫廬内,見到了正在診治的雲織。封城之後,有些非醫局的醫者趕來,自願進城為病人診治,進城後尋個地方做個簡易醫廬,為醫局收不了的病人治病。雲織是其中之一。
司書初見雲織時,雲織蒙着面紗,正在為一個得病的人放血,她身後站着個端着水盆的女子。司書靜靜站在身後觀察。雲織以針刺穴,将病人膿包附近毒血放出,忙完後将用過的針扔進身後女子端着的水盆中,喊女子去取藥來。端盆的女子轉身,看到司書時皺眉問:“你是何人?為何不戴面紗?”女子責備着跑去一邊。雲織聞聲轉身看來。
司書那會隻忙着求醫,問雲織:“姑娘可是别人說的那個女神醫?”
雲織還未回答,跑回來的女子道:“你先戴上面紗,看你不像得病,這麼走進來,當真是不怕死。”說着将面紗遞給司書。
司書看面紗一眼,而後經雲織解釋才了然。疫病可以通過口鼻空氣傳染,面紗是為防護。刺穴放血是為延緩毒在血液中流動,與配制的藥物合用可以起到治病的效果。
暢聊半晌,司書懇請雲織入醫局治疫。二人因此結緣。
蘇若珏當時是請命去河東赈災。這等苦差事,做好了固然有賞,做不好可是要丢性命的。雲織曾好奇問過蘇若珏,為何攬下這件差事。蘇若珏隻回說,河東是她小姑姑心上人的家鄉,她小姑姑封号清河公主,她來此是為找一個真相。
即便雲織對朝政之事沒什麼興趣,但也聽說過這位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十幾年前已經玉殒。清河公主曾婚嫁,女驸馬是河東柳氏人,曾因一樁謀反案牽連入獄被斬首。到了今日,雲織也不知蘇若珏是否找到了她要找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