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筠猛地打開正房門,疾步穿過抄手遊廊走到西廂房外。
身後緊跟出一個人,追上宋聽筠時喊一聲問:“我們真要把他那個了啊”追出來的是何必,她說到後面時聲音重了幾分。
宋聽筠好像聽懂“那個”是哪個。她在西廂房門外停下,側身聽屋裡一陣,發現裡面的響動聲小了很多時,對何必擠了擠眼睛。
宋聽筠推開門,邊走進去邊道:“不然怎樣,我們也是奉主人之命行事,誰讓他知道主人太多事。”她的聲音不像平時聽起來那樣,此刻有幾分像是大舌頭。因為她在“登台”前,在舌頭下壓了一個棗核來改變聲音掩飾身份。
王三聽到開門聲時忙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癱在椅子上裝昏迷。
宋聽筠假裝過去看看,繞到側面看到綁在騙子手上的繩子已經松動幾分時,對何必挑了下眉。
何必見了問:“那把他那什麼之後如何辦?城裡有城衛,我們也不容易處理。”
宋聽筠回:“後院不是有口井嗎?那裡面以前就發現過死人。”那口井就在正房後面,原本是水鋪掌櫃找人打的,用來取水賣給附近居民,後來就是因為出了人命案,水賣不下去了,掌櫃的才回山東老家去了。
何必道:“那地方被捕快查過,不安全。”這故事何必剛聽時,看到正房背面那堵牆都覺得帶着幾分怨氣。
昏迷的王三聚精會神聽着兩人談話,越聽下去額頭冷汗越多,隻是他此刻即便萬分恐懼也不敢動分毫。他也就隻是個騙子,沒犯過人命官司,也不敢犯。他做事隻為錢,惜财愛命。
宋聽筠猶豫下,道:“這倒的确是個難題。”
何必好像想了想,才道:“離天亮也不遠了,不如我們先找個車來,待城門一開将他運出城去,到了城外一切就都好說了。”
宋聽筠道:“有理,那我們快去快回。”兩人快步離開,出門後帶上了門。
王三好像抓住一絲希望,使盡了全身力氣掙脫繩索。他一邊求生脫險,一邊在心裡将剛才聽到的話過了下。
主人、秘密、殺人滅口。這些信息聯系起來,王三的腦海裡閃出一個人來,他想到時覺得定是那個人無疑。
在京城做這行的人不少,王三算是“買賣”最好的。王三之所以比同行做得好,不是因為他騙術有多高明,是因為他會借勢。剛入行時王三隻是租個小民宅,騙些來赴考或是外地來找活計的人,騙來的錢不夠多,隻夠他喝酒吃肉。他與那個人認識,也與行騙之事有關。
那次王三照常從一個人手裡租了套房子,不久轉手租給了一個來赴考的學子。他前腳得了銀子,兜着錢袋子還沒高興一會,後腳拐出巷子就被人蒙面綁了。綁他的人先是打了他一頓,在他告饒時才停手,問他做這行多久了,騙了多少人。王三以為遇到官差了,雖然承認行騙,但不敢說多,把自己做過的事少說了一半。哪知道那人卻說,以後雙方合作,他可以給王三提供房子,得來的銀子五五分。王三雲裡霧裡,不知對方身份,但衡量之後覺得自己也不虧,就答應了。打那之後,王三便不用自己去找房子了,他隻負責找肥羊,錢雖然少了一半,但每個月得到的比以前多了不少。
王三也留了心眼,對方知道他是誰,他卻對對方毫不知情,往後真出什麼事對他不利。所以他在與那人合作的時候,幾次接頭時偷偷跟蹤了負責傳遞消息的人,然後知道,原來找他的人是戶部侍郎家的小姐,他那次被打,也是因為騙人的房子用的是何府房産。
話說回來,宋聽筠系的繩結沒打死,王三雖然費了不少功夫,但終于掙脫。他脫身後準備從房門沖出去,沖到門口又猶豫。狡兔三窟,王三騙人多了,心思也多。他怕直接沖出去被人撞到,停下左右看了眼,看到右手邊窗戶時眼睛一亮,三步作兩步到窗前,小心打開,沒聽到外面有動靜,急閃身爬了出去,蹲在牆角輕聲放下窗戶。他放下後看了眼正房,見房裡亮着燭燈,依稀有人影,俯身後退兩步從身後翻牆跑了。
西廂房北面是通向正房的抄手遊廊,南面不遠是宅裡的廁房。雖說這宅子許久沒人住,但畢竟是廁房。不過王三忙着逃命,也顧不得這些。
這會天已經亮了,外面大街上有人聲,但巷子裡還挺安靜。王三從廁房翻牆出去,見沒人發現,抄着小路跑了。他忙着逃命,沒注意到後面不遠的雜物堆。
那堆雜物是對面一家人壘的,他家院子小放不下,就将一些用不上的東西放在門口,巷子路邊。王三前腳跑了,後腳從雜物後面閃出兩個人來,這兩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家兄妹兩。
宋聽瀾剛想說他去跟上,話還沒說,旁邊的宋聽筠已經先一步閃出,追了出去。宋聽瀾看了眼着急追人的妹妹,腳步頓下,轉身去對面開了宅門。何必、傅流雲、如鶴松先後出來。
何必左右看一眼問:“他人呢?”
宋聽瀾一指巷子口回:“朝那邊跑了,我妹妹去追了。”
“那我們也快走吧。”話不多說,何必忙喊幾人去追宋聽筠。
幾人從小巷出來,沿着坊路出坊門追到了大街上。路程一長,幾人逐漸差下些距離。宋聽瀾習武,在前面跟着宋聽筠,如鶴松是男子,體力比何必與傅流雲要好些,他跟在宋聽瀾後面。何必和傅流雲落在最後。
這會大街上已經有不少人了,按時辰,都快退早朝了。年關事多,最忙的當屬禮部。先是年末的祭祀大典,又是迎接安頓番邦使臣,年後不久又得安排會試。禮部的人現在一個拆成三個用。禮部尚書這會在早朝議事,禮部侍郎在外負責接待使臣。
宋聽筠穿過大街沖過去的時候,不遠處一隊人馬正駛來,開路的高聲喊着讓行人回避。若是擱在平時,宋聽筠定是要停下過去湊湊熱鬧,看是哪個大人出行。不過她今日有事,顧不上去看熱鬧。
宋聽瀾随後追來穿過大街時,那隊人馬前行隊伍已經到了近前。如鶴松從巷子裡沖出時沒注意到,想停下時已來得及。
領隊的大人也沒想到有人敢沖撞禮部的人。座下的馬被人群裡沖出來的如鶴松驚到,嘶鳴一聲人字立起。如鶴松擡頭時隻看到頭頂一臂的鐵蹄,他驚訝中忘了躲開。
何必與傅流雲趕到大街上時就看到眼前這副景象。馬蹄眼見踏下,何必來不及喘氣,着急開口高喊一聲:“小表哥!”
身子忽然撞進一個懷抱中時,如鶴松隻覺得眼前事物一瞬間虛化。有風将他長發吹起,在眼前飛揚,他回過神的時候,就看到了宋聽瀾。周圍的人都從眼前快速閃過,隻有宋聽瀾除外。宋聽瀾看着他身後,眼神堅毅。
宋聽瀾以腳刹地,滑出一段後終于停穩,他轉了個身減去沖勢,低頭看到如鶴松時微微一愣。
如鶴松覺得自己好像落在了時間的漩渦裡,所有事物都停滞了,隻有他的心在跳動。
四周原本因為使臣而來的人,此刻都看向了宋聽瀾和如鶴松。俊男養眼,何況是一對,更是賞心悅目。
何必看看宋聽瀾,又看看被宋聽瀾攬腰抱着的如鶴松。她算是知道什麼叫藝術來源于生活了。
旁邊一個男子犯桃花歎道:“京城裡何時有這麼俊美的男人了!還是兩個!”
眼見周圍的男子越來越多,何必忙出聲喊發呆中的如鶴松:“小表哥!”
如鶴松猛然回過神,意識到現在是在大街上時忙掙開宋聽瀾,後退兩步站穩,看一眼宋聽瀾又忙垂眸行了個拜禮緻謝。
坐在馬上的大人慌忙勒住缰繩,被驚到的馬鬧騰了兩下後停穩。大人見馬停穩,擰眉看向肇事者問:“何人如此大膽!連禮部……”她看到如鶴松時一愣,疑惑一聲:“鶴松?你……”
如鶴松才行禮起身,轉身看到馬上的人,又忙俯身行個禮道:“姑姑……”他意識到不妥,又忙改口稱“如大人”。坐在馬上的,是如家在京城的長輩,官任禮部侍郎的如星湖。
如星湖皺眉問:“怎麼是你?你在此做什麼?”她轉身看到宋聽瀾時一愣。雖然在此之前并未見過宋聽瀾,但如星湖一眼看出是宋家人。她與宋涵同朝為官,又見過宋家那位女纨绔幾次,見宋聽瀾與宋涵、宋聽筠有幾分像,已大概猜出宋聽瀾身份。前不久如鶴松還拉着她去宋家退婚,現在怎麼又和宋聽瀾一起?等她又看到迎向如鶴松的何必與傅流雲,想到方才聽到的“小表哥”稱呼時,眉宇又皺緊了幾分。如家在京城的小輩她都知道,何時又多了一個?如鶴松哪來的表妹?一堆的問題冒了出來,如星湖看着那邊的如鶴松,氣到了心口不知該先問他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