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聽了手一頓,道:“為何?”
吳鈎道:“因為我今天不想動手。我還有事未做,還有人未告别。”
南風松了右手。她現在也不打算動手,再急也應該給别人一些道别的時間。
吳鈎道:“明日戌時,城外山神廟見。”他才說了四個字,身子忽一閃,說到六個字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已經離着很遠,到最後一個“見”字,那聲音似是從遠方天邊傳來一樣。
銀月無聲,林中輕風。
南風離開柳林。她不懷疑吳鈎明天不赴約,地點既然是他選的,他就一定會赴約。
何必等着南風回答。
南風回神,道:“我見了他,他約了地點,我就回來了。”
何必聽着瞪眼,道:“就這樣?”
南風道:“就這樣。”
何必道:“他約了什麼時辰、在哪裡?”
南風道:“戌時,城外山神廟。”
何必瞪大了眼,訝然道:“戌時?那豈非是在黃昏?豈非天黑了?”
南風道:“是黃昏。”
何必道:“他約的地點?你難道不怕他在那裡暗算你?”
南風道:“怕,但我非去不可。”
何必瞪眼,她說不出話來,她的朋友有時候脾氣犟的像頭牛一樣。
何必渡着步子在屋裡走來走去。
南風渡步時腳落地很穩很輕,何必的腳步很焦急。她在為她脾氣牛一樣犟的朋友焦急。
何必驟然停住,問道:“你是否是有把握勝過他?”
南風搖頭,她沒有把握。吳鈎大她十餘年歲,這十多年不僅意味着吳鈎年紀較她大,而且意味着吳鈎多她十多年經驗,多十多年功力。
何必又問道:“那你是否有把握不輸?”何必不死心,因為何必知道今日傍晚一戰,關乎着她的朋友生或死的問題,所以何必不死心追問,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死去。
南風道:“你豈非問的是一個問題?”七月流火,南風心裡卻感覺到暑夏熱意。南風知道何必是在擔心她,何必是個很好的朋友。
何必頹然道:“那我需要想法弄些銀兩來,好給你置備口好棺材。”
南風道:“不需要太好,六面擋上便可,圍不上拿床被子裹上也可。”
何必道:“你倒是真看得開,說不準過了戌時,你就成了一具屍體,一具等着我收的死屍。”
南風笑道:“死了還有人幫我收屍入葬,我為何還看不開?”南風話中透着潇灑随意,聽不出對死這事有哀傷之意。江湖多少人死後暴屍荒野,做了鳥獸腹中食?她一個殺手,死了竟然還有棺材睡,還有人幫着收屍,她為何不滿足?
何必默然不語,屋裡沉默片刻。
過了小會,何必問道:“那你可還有什麼事要做?還有什麼人想見?”她好像已經在問南風死前遺願。南風現在活得好好的,這樣問豈不是有些煞風景?
南風倒沒在意,回道:“沒有。”
何必追問道:“你就沒有特别想做的事、特别想見的人?” 人活一世,怎會沒有哪一件事特别想做、哪一個人特别想見?
南風想了想,這次她回答得倒沒有那麼快。
她道:“沒有。”還是那兩字。
何必愣了愣。
人活一世,不會沒有哪一件事特别想做,定有一個人特别想見。
南風說沒有,并非真的就沒有,她隻是嘴上說沒有。
南風十六歲闖蕩江湖,至今已十年七月。從塞北到南疆,南風走過了風朝每一寸土地,這便是她最想做的事。而她最想見的人,是個姑娘,一個住在她心裡,溫柔似水的姑娘。
姑娘柔柔的像是東南風一樣,似春水,若繁花。
奈何南風是個浪子,江湖飄蕩,心在遠方,給不了姑娘安定。所以南風離開了那個像東南風一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