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瞪着眼,看着南風起身,看着南風繞過她出了門。
何必無奈跟上了南風。兩人從後院出了府,去了茶樓。
茶樓,喝茶的地方,偶爾有幾家提供不錯的點心。茶樓有很多名字,有用茶名命名的,也有用一些風雅的詞取名的。前者諸如碧螺春茶樓、鐵觀音茶樓,後者如碧水沁雲、望湖樓。若哪家茶樓樓下不遠便是清澈的小湖,過午坐在茶樓二樓,品着好茶,望着碧波蕩漾的湖水,看着遠處随風搖曳的柳樹,實在惬意非常。
有客來對面的茶樓下的确有水,但卻還不到湖的規模,隻能算是小池。這水池是人工砌成的,雖是人為,卻也修得自然,假石流水看着,倒也有些惬意感。
這茶樓沒有取什麼風雅的名字,茶樓的名字就叫“茶樓”。有疑惑的客人問掌櫃的為何不給茶樓取個風雅的名字。掌櫃笑笑,反問他道:“‘茶樓’這名難道不好嗎?”客人聞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說掌櫃有大智慧。
茶樓本就是喝茶的地方,取風雅的名字,客人來了還是喝茶品茗,取平庸的名字,客人來了也還是喝茶品茗。名字取得平庸,客人難道喝不出茶的好壞?反而言之,名字取得再風雅,茶若不好,客人可還會再來第二次?
這就像是蘋果,外表水嫩美麗,誰又能說裡面沒有生蟲。
何必跟着南風來了茶樓。
過午,茶樓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兩人到了的時候,茶樓裡已經沒有兩個空座了。
南風直接上了二樓,坐在樓上靠牆的一張桌旁。靠窗的桌子已經滿座了。
南風點了一壺茶,斟了兩杯,遞給了何必一杯。
何必疑惑地接過茶杯,心裡奇怪南風賣什麼關子,小聲問道:“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南風喝了口茶,道:“聽人聊天。”
何必瞪大眼,道:“聽人聊天?”
南風點了點頭。
何必愣了愣,皺眉看了看南風,又轉頭看了旁邊聊天的男男女女一眼,心道:難道南風是想聽别人聊起那個人的消息?可她又怎麼肯定這裡一定有人能說到和那人有關的信息?
何必想着問道:“莫非你算出來這裡有人認識他,知道他的消息?”
南風道:“沒有,我隻是在等可能知道他消息的人出現。”
何必訝然道:“這不是守株待兔的笨辦法嗎?”
南風道:“是個笨辦法,但總比沒有辦法好。”
景雲城很大,沒有一萬戶,也有八千戶人,在這些人裡找到一個男人不難,隻要一一查過所有人就可。但一一查過所有人卻很麻煩,而且很費時間。
南風是個懶人,不喜歡那些費精力的事,所以她學會了怎麼偷懶。
茶樓是個好地方,茶樓不像客棧,人們去客棧是為了投宿,但人們來茶樓喝茶,為的是惬意。人一感到惬意,免不了和别人聊兩句,聊了兩句又免不了聊四句,聊四句後當然還會聊八句、十六句……話一說多,話裡說的事自然就多。
南風在茶樓已經喝了幾天茶,她在這裡聽到了很多消息,這周圍三裡範圍之内的事情,她怕是比這些人家裡人都知道的清楚。她知道哪家剛辦了紅事,也知道哪家剛辦了白事,知道哪家生了孩子,也知道哪家的主人有多少風流韻事。這些不是她問别人探聽的,而是别人主動說給她聽的。并不是南風想聽這些事,但她不得不聽到這些事。
因為她狠不下心捅聾自己耳朵,而大白天一個人突然捂住自己耳朵會被别人當白癡。南風既不想做聾子也不想被當白癡。
南風聽到的也不止這些,城裡大戶人家的事情,總會被城裡人拿來做飯後談資,所以她也聽到過自己朋友何必的一些事情。何府是個大府,她的朋友何必是這個大府的小姐,這個是南風昨天晚上得知的,但她在昨晚之前,就已經在茶樓裡聽别人說過何府小姐的一些事情。一些關于何府小姐失憶的事情。
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如同沒有不漏網的魚。何府的小姐失憶的事,何府的下人自然知道,下人知道了,總有一兩個忍不住把這件怪事告訴他的朋友家人,他的朋友家人又免不得告訴他們的朋友,消息一傳,知道的人自然多了,知道的人多了,大家喝茶沒聊頭的時候自然可能會想到探讨一下何府小姐得的這怪病。
現在南風雖然知道她的朋友失憶,可卻不會想去向她朋友詢問這罕見怪病。她的朋友如果需要她的幫助,自然會開口的。
過了近一個時辰,何必和南風還沒有離開。因為南風還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
何必和南風已經喝了兩壺茶。她們喝得很慢,因為她們沒有多少錢付賬。但即便她們喝得足夠慢,兩壺茶也已下肚。
何必感覺有點煩悶,即便茶很好,椅子也不算太硌人,但何必還是感覺有點煩悶。
南風依舊那副模樣,往空了的茶杯裡倒了點茶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好像一點也不緊張,也許她早已不知道何為緊張。
南風怔怔看着桌子沿角發呆。那裡有幾處小二沒有擦淨的水漬,有一片茶葉,卷曲的小茶葉,被水浸泡過,似乎是上個喝茶的客人從壺裡掉出來的。
南風注意的當然不是這片茶葉和這三兩處水漬。這些她在剛坐在這張桌子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她注意的,是桌子周圍那些喝茶的客人。
南風用眼角的餘光暗暗觀察着那些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