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下來,溫恭直諒幾乎要成了他的本能。
除了對虞泠。
她總是能輕易挑起他心底的惡意,讓他暴露出陰暗暴戾的一面。
所有的僞裝,就像挂在洞口層層疊疊的蛛網,虞泠揮揮手,就能輕易撕碎。
露出晦暗深邃的蜘蛛洞穴。
李一把真正的自己藏起來,不敢見光。
現在,李一正面面對自己龌龊的欲望。
他想吻虞泠。
但又覺得惡心。
哪怕隻是想象,他也覺得虞泠的口水惡心。
但他最惡心的還是自己,惡心自己出格的想象,惡心自己喜歡别人的妻子,惡心自己喜歡上看不起自己的人。
也許虞溪說得對,他确實在觊觎虞泠。
早在高中的時候。
也許他确實喜歡她。
直到現在。
從第一眼,從在門口看見她的第一眼。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從那天開始。
李一第一次見虞泠,是在虞溪的位置上。
她坐在不屬于她的位置上,撐着頭看向窗外,神情淡漠,眼眸半阖。
她披散的長發被光染成金色,配合着被風吹動的窗簾,像是不存在于人間的虛影。
教室裡隻有她一個人,像是整個世界都隻有她一個人。
李一回來拿東西,虞泠聽到動靜也隻是掃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窗外。
現在是上課時間,這也不是她的教室,但虞泠坦然自若,完全沒有翹課的緊張或興奮。
她翹了課,就為來這裡看窗外?
窗外有什麼好看的?
李一也被吸引,他的視線越過虞泠看向外面。
但外面什麼也沒有。
隻有一片藍天白雲。
天好藍。
李一突然發現,今天的天好藍。
藍天白雲,校服少女,像是電影。
女主角坐在窗口,陽光親吻她的臉龐,微風拂起她的長發,而她自顧自地孤離在世界之外,不看他人。
唯美而孤獨,溫柔而漠然。
但這幅場景卻并不會讓人感到凄然,反而有一種盛大綻放的燦爛。
她是沒有人觀看的電影,她是暴風雨第一滴落下的水滴,她是宇宙空洞獨自發光的恒星——
陽光,微風,藍天,這是世界給予她一人的洗禮——
她孤獨而燦爛,蒼白而璀璨。
陽光透過她折射,她任由火彩從她腳下蔓延,浸染整個世界。
世界因為她擁有色彩。
她所站立的地方,一定就是世界的中心。
李一想。
但虞泠實際上不是那樣的人,她既不溫柔,也不冷漠,她喜歡哭,更喜歡笑,會抱怨也會跟别人撒嬌。
虞泠,比李一的想象更有人味。
隻不過不是對他。
但昨天晚上,虞泠也會乖乖讓他抱在懷裡,也會對他撒嬌,會接受他出格的觸碰。
哪怕他冒昧地撫摸她的唇,她也沒有生氣。
如果他那個時候吻下去,她還會沒有反應嗎?
如果他,吻下去——
腦海中的妄想越發悖逆,李一猛得坐起來,臉色難堪地走向浴室。
他真的是瘋了,居然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吻虞泠。
現在還是早春,天氣微冷,頭頂的涼水傾瀉而下,流過李一的脖頸,脊背,長腿,帶來刺骨的寒意。
寒冷也讓李一冷靜下來,至少不會去想要不要吻虞泠。
但他還是睡不着。
明明關于虞泠的一切都被他從腦海裡清除出去,為什麼還是睡不着。
為什麼心裡麻木又煩躁。
虞泠的眼淚又偷偷從他心底滲出來,她被欺負了哭,被丢下了哭,喝醉了還哭。
虞泠真的很愛哭,李一想。
想讓她哭得更狠一點。
不要再對他笑,也不要對别人笑。
李一空洞地望着天花闆,他關了燈,但眼睛早已經适應了這樣的黑暗。
他拿起手機,給他的妹妹李複清打了個電話。
現在是淩晨三點24分。
電話響了一會對方才接。
“歪?有事?”
李複清的聲音充滿怨氣,她在設計院實習,熬夜加班,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就被李一一通電話喊了起來。
他最好有大事。
“複清,電影票我要和别人去看,不好意思。”
李複清呆愣了兩秒,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她敏銳地從李一的話裡察覺到了什麼。
“你要和誰去看電影?是女生嗎?”
李一:“嗯。”
李複清揉了揉額角,讓自己清醒點。
是李一喜歡的人?
李一喜歡的人……
想象不出來。
“不好意思,我會補償你的。”
李複清習慣了李一偶爾像機器人一樣的官方,她說:“沒事,本來就是你的票。你還有事嗎?”
李一本來還想問李複清,女生會喜歡什麼東西,喜歡什麼人,但他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出口。
沉默良久,他說:“沒事。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