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麥瞪圓雙眼,“我?”
“嗯呐!他要是因為我離開書院了,我這輩子怕是良心難安了!你幫幫我!”
穆清麥看向方修,圓眸裡滿是認真,“可讓林大廚走,是林将軍的意思。若是掌院,尚有轉圜的餘地...”
“這事兒交給我!”方修拍拍胸脯,“我來同林将軍說。”
穆清麥抿抿唇,走到林大牛身邊,林大牛樂呵呵一笑,“你們這些學生仔,還是小孩子啊...軍令如山,不必多勸了...”
穆清麥搖搖頭,“林大廚,我不是要勸您,隻是這事兒本來就是一樁誤會,您又沒錯,就這麼走了,豈不辜負掌院一番心意?”
方修贊同地點點頭。
林大牛擡眸看向屋裡那幾雙偷看的澄淨的眸子,低頭苦笑,“我哪裡沒錯?錯大發了...隻是我心無悔!”
說完他擡頭,看向方修,滿是認真,“其實不出這一遭,我遲早也要走的。”
“為何?”方修不解。
“林将軍...她本是好意,接濟退伍殘兵找一個謀生的去處。我卻...瞞着她收養這些孩子,将來如若出事,少不得要連累林将軍...她是臨越的英雄,我不願這般...”
穆清麥滿是不贊同,“林将軍此人,并非在意虛名的人,她的胸襟之中,不僅有臨越,更有天下蒼生!
如若不然,又怎會在臨越接連打了勝仗奪回城池将士們士氣大增之際不顧違抗聖命,提出戰和?
林大廚,如果這天下真有那悲憫下凡曆劫的神仙,那定是将軍将星轉世,又怎會因為你收養遺孤而怪罪你?”
方修看向穆清麥,随即使勁點頭。
林大牛眸子灰暗一片,看向衆人,“可諸位不也存了疑慮不是嗎?諸位知道我的難處尚且如此,世人知曉又怎會接受?
我傷退回鄉,還有順子,狗餘,毛軍兩口子...我們都以為...我們為家鄉而戰...是光榮的...可我們回來後,又得到了什麼呢?
毛軍臉上一刀手指長的疤,又帶了個傻媳婦,所到之處皆是謾罵,世人皆“奉”我們為不祥之人。順子那身傷,日日離不得湯藥,也就我和狗餘尚且還能照料這一大家子。
我們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家,我們養孩子們身,他們...養了我們的心呐!
以往太苦,我也不想再摻和進任何是非裡去,本就是我想岔了,去了書院上工。就守着孩子們,在這深山老林裡,起碼,心靜。”林大牛眼底紅了一片。
林大牛語氣中的怨艾不難發現,衆學子失言,他們好似,從未接觸過這些。
這些年戰事不歇,除卻身患重疾,将士皆不能輕易退伍。
平常人家見了身患有疾的人尚且難掩輕視,更何況,這些從死人堆裡爬回來的‘羅刹’?
人人都隻記得那一身身铠甲奮勇殺敵的模樣,誰去在意過铠甲之下緊緊被桎梏住的一張張被鮮血染紅的臉呢?
林大牛收斂情緒,“瞧我,和你們說這幹嘛?這滿臨越退回來的兄弟這麼多,不都好好過了?上京那麼一班子兄弟,都能度日,沒道理我活不下去。”
幾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應答。
隻見穆清麥眸色堅定,她擡手搭在木箱上,制止林大牛的動作,“林大廚,林叔。爹娘從小教導,臨越百民尚且安穩的日子,是你們拿命博來的!
在問安,縣衙裡的捕快武夫,或傷或殘,皆是退伍将士。甯家是問安大戶,護院家丁亦有大半退伍将士。”
甯澤骞與有榮焉地挺挺胸脯。
穆清麥聲音清脆,铿锵有力,“外祖一家,薄田幾分,凡是租田的人家中有參軍之人或退伍将士,租子皆對半砍。
我同您說這些,不是要邀功,是想告訴您,不是人人都是您所遇見那般不堪。臨越戰事不斷,教育一事自然懈怠,凡是讀過幾年書講理的人家,皆會奉您為座上賓。
可滿臨越讀書之人寥寥數幾,他們不懂。不懂臨越将士以鮮血之軀鑄就的城牆是何其艱苦難捱。
他們隻識得勝利号角的聲音傳來,賦稅稍輕,身上的擔子便能輕上兩分。他們隻知,戰場上的将士一劍數十個人頭落地,身披铠甲那叫威勇,褪去戎裝,就是那煞人的羅刹閻王,人人避如蛇蠍。”
林大牛别過臉去,這麼些年的酸楚終是忍不住氲紅了眼眶。
穆清麥撫上林大牛袖子,語氣輕緩溫柔,“可林叔,我們讀書,我們識理。
林将軍接手予真,納您進書院,就是要告訴天下人,您是英雄。
您身後千千萬萬的未曾倒下的将士,還有數以萬計的英魂,都是英雄。是該被臨越百民銘記的英雄。”
穆清麥的聲音堅定有力,明歌和阮依依都悄悄紅了眼眶。
封羨看向阮依依手中的女童,重新審視起來。
不遠處的樹梢上,林知硯一拍樹幹,“說得好!”
林殊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将軍您小力些!一會兒再斷了!那院裡的幾個老兵可不是吃素的。”
林知硯精氣十足,眉宇間一片開朗,“我就說,這世間,這天下,少不了女子!更少不了讀書明理的女子!
除了上場殺敵的将士,男人都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