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您也說了,成的是家。在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之前,我不想成家。”
“所以你認定我的女兒是你所謂的‘對的人’嗎?”父親的情緒有些激動,似乎有些憤怒融在了情感裡。
“你又拿什麼來保證你的承諾呢?”
“我認為希河是的。”江川停頓了一下,他看向希河:“我無法做出任何承諾來保證,語言總是具有欺騙性的。我隻能現在當着您的面告訴您:我愛她。
“我不能保證我能給她一個幸福的生活,但我會盡我所能。叔叔阿姨,我不是要你們當下同意我,接受我。我隻是希望能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個機會去愛你們的女兒。”
“或許這個小子做得不錯呢。”他笑起來,是希河最為心動的模樣。
四下沒了聲音,沒有一個人說話。
希河聽見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久久不能平複。
突然又看向父親。他說着句句刺人的話,變得不像她認識的那個人。
别扭成一團,用語言的矛一次次對準了江川。
維護在身後的,是自己。
仿佛是想用這樣一種方式找出破綻。口口聲聲說着早日結婚的話,說着羨慕兒孫滿堂的話,真正遇到了。
便又變成了一位父親,不想那個自己親眼看着長大的人受傷。
于是百般挑剔,把不滿放在了臉上。
希河沉默的抿嘴,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心裡很暖。
最後的偏見也支離分解。
父親急了,猛地拍桌子道:“反正希河該回來了,你那工作,我看就辭掉得了。”
他又現出了不容質疑的态度。
“怎麼又扯到這個了,哎喲……”母親一面說,一面擔憂地看着希河,怕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重新降至冰點。
“爸,我想留在星都。”希河開了口。
“還要留多久?”
“應該會長期定居那邊。”
“反天了!你是真不要父母了嗎?”父親氣得站起,面色發紫,随即猛烈的咳嗽起來。
“我是為了你好!”他真是氣到極點了,連呼吸都不穩。一直壓抑的情緒用最極端的方式釋放出來。
希河聽着,她擡頭仰視父親,那個她怨恨了十幾年的人。
這一次,她看他沒有了麻木和不可救藥的一心想要逃離的感覺。透過那副叫嚷的皮囊,她看見一個疲憊的靈魂。
他鞭策她努力讀書。因為他隻有初中文憑。
他冷眼旁觀她的成長,因為自己受過了太多的苦,如果不努力,就走不出那個鎮子,換不來别人的尊重。
可能性格原因,他講不來溫柔。用一種錯誤的方式促使着女兒向上。
向上就好了,他以為。
“爸爸。”希河看他。
“你覺得現在的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趕緊回來……”下意識的就要否定,父親突然一愣。
“我仍然很差勁嗎?”
父親眼皮在顫,強硬的态度好像一瞬間就垮了。他面上的褶皺勾勒出歲月的痕迹,這才第一次在面對女兒時有了失态。
“沒有……但還不夠好。”一句肯定因為習慣,說出口已經太難。
“什麼叫做‘好’呢,爸爸。”希河的眼睛裡有淚光,還有十年都未能說出口的質疑。
終于眼淚落下來了。
希河說:“我成為了你實現遺憾的一部分吧。”
父親坐下來,看着女兒,有驚慌,又有愧疚。最後變成無言,隻是再無法與女兒對視。
“爸爸。”
身邊的人又叫他,他看見希河牽住了江川的手,然後笑了,“你看我現在生活得很幸福。”
父親震住,他第一次審視起自己對女兒的教育。在這個年紀才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幡然醒悟。
能看着女兒幸福,不再過他過過的苦日子。這不就夠了嗎?
長久的沉默。
母親也哭了。江川看着希河,替她擦去眼淚。
“沒有勉強?”父親終于開口了。
希河把江川的手握得更緊,沒有說話。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十幾二十年自己對女兒的虧欠有多少。所有的話語都無力了,父親佝偻了背,蒼老了太多。
“小河,對不起。”
希河哭着對男人笑。她另一隻手拉住了父親,緊緊牽住。
母親過來抱住了他們。
希河嚎嚎大哭,那卻是她覺得的,人生最幸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