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帶着希河回到了車裡。
開車前安撫的摸了摸希河的頭,然後就上了公路。
江川沉默的一會,還是說道:“萬萬給我打電話了。”
“嗯。”
“以後發生這種事,告訴我。”
希河看他,手指微微卷曲,斟酌又小心的尋求答案:“我們……”
江川的一隻手伸過來貼住她的手掌,慢慢五指相扣:“我們。”
鼻子一酸,心間波濤洶湧,化作表象也隻是更加用力的注視着那個人。
希河回握住那隻手,看向眼前的路,人影交錯,車流不息。她說:“去警局。”
江川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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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對夫妻惡劣的行為,因為并未造成較大的影響,最終隻處罰了200罰金外加一頓說教。
等到希河他們來,民事糾紛的事,警察也無能為力,隻能給雙方做一個調節,告誡夫妻好好就事說事,于是給他們騰出了一間小房間。
夫妻二人還是一副刁蠻不服氣的樣子,坐在對面不情不願的。
希河和江川坐在了另一邊,旁邊還有警察同志坐鎮。
那邊的兩人看到希河坐下,剛要發作,警察同志用筆頭敲桌子警告,這才收起張牙舞爪的模樣。
希河沉穩的目視着兩人,開口道:“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人把文件一推,示意希河自己看:“字據上寫得明明白白的,你那個爹,投資虧了呗,找他還錢找不到人了。”
字據上的承諾明顯,父親的名字和手印也是曆曆在目,一共八萬圓整,承諾還款的日期也就是剛剛過去的一個周前。
希河看了,沒說其他的,隻是叫他們發銀行賬号過來,她直接打款。
等看到錢入賬,對面的夫妻頓時喜笑顔開,也不鬧了,笑呵笑呵的就要走了。
“等等。”希河喊住了他們,“我爸到底怎麼了?”
“他不是開了一個廠嗎,這幾年行情不行,工廠垮了,也不是多大事。”女人看到錢後态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哎呀小河你看今天這個事吧,也怪我們,風風火火了些,你别見怪哈。”
“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麻煩了。”男人也謙謙作态起來,賠着笑臉說完,就和女人一起出了警局。
希河沒攔他們,隻是聽到他們口中的父親,同記憶裡一對比,有些失膠。記憶卷了邊,連帶着那些灰白的色調都有些模糊了。
時間走過,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她印象裡的‘爸爸’,總闆着臉。不管自己取得什麼樣的成績,父親的神情也是淡淡的,那時候他對希河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要驕傲”。
希河看見過他在外人面前談笑風生的樣子。但回到家面對母親,面對自己,又是另外一副模樣。
他在家總是一支煙一支煙抽,直到煙蒂填滿一個煙灰缸。很多時候他是沉默的,是在飯桌上才會見到的人。
希河沒有從父親身上體會過溫情,說教和一味的打壓占滿了她的整個童年。
那個時候希河一度以為自己是個多餘的存在。家中的管教極嚴,母親又是那個不會說話的人,希河在那段時間裡從沒擡起過頭。
太陽是灰暗的,一樣的路,一樣的小鎮,總有從夢中驚醒的将要永遠圈禁在這裡的恐懼感。于是日複一日的讀書,和父親暗暗較勁,想要證明自己。
也為在書中偶然看到的‘外面的的世界’。她想要逃離那裡,再不要回去。
希河記憶的裡的父親,倔強,虛榮,少言。
但不會是現在從别人口中聽到的落魄的模樣。
高中時家裡條件好些,搬到了市裡。希河以為會越來越好的。
但她呢?她選擇遠行。希河從來到這座城市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回去。她平時也不過問家裡的事情。就連上次同母親講電話,他們也隻字未提。
從懂事起就有的執念在慢慢動搖,愧疚和苦澀讓嘴裡的語言幹癟。她想立刻打電話回家。
但電話先響,是母親打來的。
“媽。”
“小河……爸爸病了,最近有時間回家嗎?”母親的聲音沙啞,又現着猶豫。透過電流的悲傷被克制壓下,她應該是想要說得平和的,不過尾音沒收住,哭腔現在了裡面。
這幾年建立起來的堅強在頃刻間支離破碎,眼淚一下滾落出來。
她總以為自己是長大了,如同一隻不再需要歸巢的鳥兒,展翅流浪。
可是不論念叨也好,催促也罷,她好像忘記了一件事:那些呼喚,歸根到底,都是年邁的老鳥的思念啊。
他們盼着你幸福。
希河捂住嘴,不讓哭聲透過電話傳到那邊。她艱難的吐字,又心急:“我……馬上回來。”
“先挂了……”
按掉電話的那一刻,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