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下山尋找九個男人和自己姓名的,并不能和他待太久的時間。但是,我不能直白地跟他講實話。說什麼神像指引我巴拉巴拉的,普通人聽了鐵定以為我魔怔了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時候在硬着頭皮跑就是了。
逃跑誰不會。
到了最該頭疼的時候。
睡覺的問題。
隻有一間房一張床,一男一女,怎麼辦?
按照聞笙的認知,我和他是未婚夫妻,睡一張床并無不妥。但按照我的認知,我和他不過是相識了三天的新友,怎麼能睡在一間房一張床呢!
我看着狹小的床陷入沉思。
要不,我睡地上吧。
突然,身旁之人輕輕笑了,我詫異地看向他。
“不必擔心。今晚我找别的住處。”
說着,他替我取下頭頂插着的步搖。
“你好好休息,明早我來找你。”
“這樣……可以嗎?你真的能找到住處嗎?”
“我在光州還是有些熟人,不用擔心我。趕了三天的路,你也累了,今晚好好休息。”
且相信聞笙的話吧,而且,我是真的累了。
吹滅燭台上的燈,我獨自躺在客棧的床上,白色的帷幔放下,狹小的空間裡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聞笙——有太多疑點了。
他知道我在醫鹿山?從什麼時候發現我跟着我的?鹿鎮嗎?他知道我下山,還是知道下山的日子?所以一路跟随到茶館,上演一出偶遇?
跟蹤狂?騙子?
我感覺有點恍惚,一時間很難把這兩個詞和文弱書生一般的聞笙聯系在一起。
他看上去那麼弱,皮膚泛白,嘴唇也氣血不足的樣子,不太可能是壞人。
唉——
我掀開帷幔,翻身走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闆上,走到桌邊,拿起剛才寫下的“齊風”。
齊風……如果聞笙說的是真的,這個名字很可能是我臨時編出來的,就因為他問起我的名字時,手裡正好是這首詩。如果翻到的是另外一頁,唐風、秦風、邶風,都有可能。
隻是一個名字,我幹嘛要說謊?
不明白過去的我為什麼這麼做,聞笙隻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人,等遇到第二個人時,這個問題或許能得到一點解答。
我躺會被窩裡,盯着漆黑的床頂定了定神,翻身拿過枕頭邊的神器。
“神器啊神器,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現身幫幫我啊。”
發簪上的竹葉靜靜的。
“因為要見的第一個人是聞笙,所以你變成了這幅樣子啊。還以為是方便我束發才變成發簪的呢。”
狡猾的神器,還有再沒出現的神像。
濃霧彌漫的森林裡,刺骨的寒風裡裹挾着冰晶一般的雪,席卷着數萬個巨人般站立的樹林和披着大氅站在沒過腳踝的草地裡的我。
這裡……是我的夢吧?這次的夢,有些不同。
醒來後會忘記夢裡發生的一切,但在夢裡,我能記得過去夢境裡經曆的事情。
“爹?爹你在嗎?”
風雪吞沒了我的聲音。
又連喊了好幾聲,聲音根本無法壓過呼嘯得厲害的風,我隻好放棄,試着往前走走看看。
巨樹森林,所有的樹都緊挨着,隻要腳下的路通往什麼地方。風雪都朝着同一個方向吹,形成一個甬道。
我不由自主地邁步,後背猶如有一股力量推動着我,即使野草扯着腳不便行走,腳下的速度不減。
穿過樹林,眼前豁然開朗。巨樹變得稀稀疏疏,腳下的深草變成了厚厚的雪,一眼望去,皆是銀白色的。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呵出體内的熱氣,在眼前形成一團白色的霧氣。
似乎是站在山坡坡道上,朝下的路寬闊蜿蜒,不曉得通往哪裡。朝上的路被白霧籠罩,充滿危險的樣子。
看來隻能朝下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裡,每走一步都要從沒過小腿雪裡拔出深陷的腳。體力流失地很快,沒走幾步,我累得喘不過氣,踉跄着朝前摔倒陷進厚厚的雪裡。
臉埋進雪白裡,不冷不痛,不像陷進雪裡更像是棉花。
我不緊不慢地爬起來,繼續朝前走。
直到雪地的盡頭,出現了一面結了冰的湖。
湖面的中心站了一抹紅色的身影,他背對着我,手裡握着長刀。飄落的細碎雪花同呼出的熱氣,氤氲眼前的畫面。
鬼使神差地,我丢下後背披着的大氅,擡腳朝湖心走去。
仿佛有什麼人在呼喚我,牽引着我。
“風。”
那聲音空靈地回蕩在半空。
風驟停,雪也停了。
紅色的背影伫立在雪地裡,漂浮的紅色發帶也随風停下。
“風——”
“你是……祈源?”
我眨了眨眼,呼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淚水奪眶而出,步伐不由地加快。可我走得越快,那抹身影似乎離我更遠,越來越遠。
我停下來,那抹身影才恢複到原本的距離。
“祈源,是你嗎?”
那抹背影一動不動。
視線被淚水模糊,大滴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落在厚厚的冰面,在腳下泛起漣漪。
我想靠近他。
腳跨出一步,俨然不動的冰面開始破裂,從腳下開始出現裂縫。
我心頭一緊——得跑快一點!
我拼了命地跑向他,哪怕他離我越來越遠。
隻要我跑得夠快,總會追上他的!
腳下的裂縫越來越多,起點的位置冰面已經完全破裂,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身後跑過的地方正在被窟窿吞噬。
“祈源——!”
紅色的背影随着我腳下的失重感,從冰面上消失。
我墜進無盡寒冷的湖水裡,心中的酸澀讓我隻想哭,無法屏住呼吸。鼻腔和嘴裡湧進大量的湖水,窒息的恐懼遏制住我。
救我……誰來……祈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