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地聲音一下道出了我的秘密。我警覺地上下打量他,腳步不自覺地朝後退半步。
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冷靜下來。現在我不知道在哪裡,也想不起眼前的人。而且剛才遇見他之前……我似乎在尋找誰。
誰?
好像,沒有誰。
“你認識我?”
我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他也懂得分寸沒再靠近。
男人笑着,微微偏頭看到了我插在發間的鑲嵌着竹葉的發簪。
“你還是很喜歡竹。”
他的聲音輕輕的,似在懷念過去。
因為靠得很近,我很一眼看到他青衫上印着的竹紋。
一種強烈的熟悉感猛然湧上心頭,我急忙擡頭撞進他始終看向我的眼眸。
“你的名字是……”
“聞笙。”他淺淺一笑,“是個雲遊四方的教書先生。”
我看向他沉穩的眼睛,他也默默半眯着笑眼,像是期待我能記起他。
但我沒能做到。
我垂下頭,腦袋脹痛得厲害,隐隐閃過一些片段,卻什麼也捕捉不到。
見了我的反應,聞笙并不驚訝,單手撫上我的臉頰。
“這裡是神器給你制造的夢境。現在想起來也不重要,等你醒過來,一切又會忘記。”
“是夢?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笑着點了點我頭上發簪鑲嵌的竹葉,說:“大概是神器叫我來的吧。不過你放心,我也會忘記現在我們所說的一字一句。因為是夢,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
“神器為什麼……”
一邊說着,我一邊放松下來,心裡舒了一口氣。取下頭上的發簪捧在手裡,挽好的頭發瞬間散落,披散在後背,發尾垂至腰間。
“頭發變短了?”他說着手探進我的發間,鉗住一撮頭發捋至發尾,“我來幫你栉束。”
“我以前頭發很長?”
“嗯——比現在長一點吧。”
看着他真誠又柔情的樣子,我放下戒備,把發簪遞到他手心。
聞笙彎起唇角,繞到我身後,撈起我的頭發,心細緩慢地替我栉束。
插上發簪,一個簡單幹練的發髻梳理完畢。聞笙心細地遞來一面鏡子,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緩慢眨了眨眼。
唉,想到是夢便覺可惜,要是醒來就是這發型該多好。
聞笙忍俊不禁地看着我,又替我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衣襟。
“長夢将醒,我們,又要分開了。”
“又?”
我不明白為什麼是又,明明在我的意識裡,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而且,是在夢裡。
“聞笙?”
“嗯。”
聞笙微微颔首。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當然。風。”
“什麼風?”
神像告訴過我,風,隻是我的名。隻有找到知曉我真正姓名的人,記憶才會恢複。聞笙顯然是認識我的,他能被神器邀請至我的夢裡,一定是有其道理的。
聞笙勾唇笑了笑,不緊不慢地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了很久,似乎寫了一首很長的詩。
這些文人都喜歡用詩來賣關子嗎……都不怕我是個文盲,全然不知所言嗎……
“東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他又念一遍寫在我掌心的詩,語氣淡淡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晰,像是要我牢牢記住。
可是夢,醒來,我不見得還記得。
不不不,凡是有例外,總有夢是能被記住的。
我點點頭,堅定地對上他的視線,我想告訴他,我會記得的,醒來以後得第一件事就是找出紙筆寫下來。
如果我還記得的話……
随着一陣風起,聞笙衣裳上的竹紋也随之浮動,恍惚間,我好似聽到了竹林搖曳的聲音。
我轉眼望像一個方向,仿佛過去無數次朝那個方向望去一般——窗台邊書案上的筆架,坐在桌邊隻需擡頭望,竹林豁然開朗。
虛白的視野裡,我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