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潔緩和氣氛道，“頌謙，你的上面是什麼？”他自然的從李自成手中抽過簽，“煩君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說問公。一片明心光皎潔，宛如皎月正天心。”

法師接過觀音靈簽，“此簽乃是上上簽，隻不過……”

他仔細瞧了眼李自成，觀他劍眉星目，一派正氣，隻是眉頭生得緊湊；法師和藹笑道，“凡事都在一念之間，省身克己，勿使私欲作祟，便是大昌吉之象。”

“什麼意思？”李自成從法師手裡奪過簽瞧道。

“意思是讓你做人做事不要自私，多多反省自己！”楊文潔搖頭失笑。

“我像這樣的人嗎？”李自成不滿，嘀咕了句，“有這麼靈驗嗎？”

“景民，你的呢？”楊文潔問道。

趙景民被人突然點到，頓了頓，他将觀音靈簽遞過去，臉上的憂慮轉瞬即逝，恢複親和自謙的笑意。

“上下傳來事轉虛，天邊接得一封書。書中許我功名遂，直到終時亦是虛。”

北牧野将趙景民的神色納入眼底，笑眼中含着深意，心道這位端王殿下倒也是位會演的，不過禮朝的内政終究與她無關，渾水留給他們自己淌。

“世上功名千千萬，并非隻施主心中一種，渡化己身，施主方能超脫。”法師雙手合十。

最後解簽的是向子濤和王思明。

向子濤的是，“當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雞漸漸明。就是消散心事遂，看看一跳過龍門”，預示他是有佛法保佑的有福之人，遇事無閑，心想事成。

王思明的觀音靈簽寫道，“勸君切莫向他求，似鶴飛來暗箭頭。若去采薪蛇在草，恐遭毒口也憂愁”。此簽宜守舊，方能逢兇化吉。

涼風吹進廟中，佛幡晃動，佛前供着的酥油燈裡的火苗傾倒了一瞬間。待風止後，衆人隻道是平常。他們出去後，又有一批新人進到廟裡，法師繼續為後來者答疑解惑。

衆人出了觀音廟，天色些許暗淡，入秋之後，白天漸漸的便短了。

楊珏提議早早下山，還能趕上集市的熱鬧。

正在此時，人群中産生騷亂。隻見三名青年男人正在圍抓一個手腳靈活的白發老太；那老太的臉被刀刃劃破，卻隻見皮膚翻起來，而沒有血。

一對甲衛沖進白馬寺，持刀将閑雜人群隔開。

老太寡不敵衆，瞥到彼時站在台階上的一行人，一個旋身越過士兵，飛到衆人面前，手成鷹爪抓向趙景明的咽喉。

一息之間，童生迅速躲進北牧野身後；楊珏被這形式吓到條件反射，雙臂展開護住身後向子濤、王思明二人；向子濤一屁股摔在樓梯上，王思明則用力拉着他。

楊文潔眉頭微攢；李自成刀鞘剛出一指，又不緊不慢收了回去；謝承勻氣定神閑，負手而立。

眼見趙景民木讷地站在原地，就要被那老太抓到手中，一道白光從北牧野臉上劃過；青裙如風，郁離劍已出鞘，直直刺向老太。

那老太雖閃躲及時，但假面卻被郁離一劍挑下，正是逃脫的西玄潛衛白榆。

白榆輕功了得，劍法絲毫不差，與郁離打得難分高下。她拿捏人心的功夫了得，暗器從袖中飛出，向北牧野而去；郁離現狀分神，立即用劍挑開暗器。

白榆想逃，北牧野暗中射出一粒碎銀，打在她腿上，叫她摔倒在地。

郁離神情淡漠，站在台階下，劍橫于胸前，不許白榆再靠近一步。

大批甲衛将白榆重重包圍，她終究是敗下陣來。

一同被抓捕的，還有從刑部大牢裡逃脫出來的薛燦；此刻正被士兵按住肩，押跪在白榆身旁。

“嗯？”北牧野疑惑，有司空震在，薛燦是如何從嚴密的刑部大牢裡脫逃的。

她注意到薛燦看過來的神情，驚訝、後悔、不甘、妥協。是因為禮朝使團近在眼前，情報卻遞交不出去，自己反倒被抓捕了嗎？

薛燦沒有料到，他要找的人，就在白馬寺中；而趙景民也是才認出，他就是畫像上的薛燦，手心不由攢緊。

北牧野将一切收入眼中，又看向白榆。

此刻她眉眼低垂，十分平靜。察覺到北牧野的目光時，她擡起頭，與她對視一眼，無波也無瀾。

北牧野是佩服她的，甚至是由心而發喜歡她這樣的女子。若非是敵人，她們或許還能成為比試一二的朋友。

司空震邁着四方步姗姗來遲，今日雖險，好在他提前察覺出異樣，派人盯着刑部大牢，才沒有讓歹人逃脫。

一名士兵從白榆身上搜出她剛剛與薛燦接頭時拿到手的密探名冊，呈給司空震看；正是機密處丢失的原件。

司空震揮手，讓士兵将二人押走；以他盡職盡責的态度，這個中秋節怕是不能與家人團聚了。

甲衛随即撤出白馬寺，有關西玄潛衛與密探名冊的事，似乎終于落下了帷幕。

“可惜了，白榆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王思明惋惜道。

“誰說不是那？”楊珏搖着他那檀香扇。

“隻怕京城再也找不到這麼厲害的棋手了！”向子濤歎道。

“好了，山下的熱鬧也該開始了，你們是不打算去了嗎？”

“去去去，我要去。”向子濤将憂愁甩在身後，舉着手跟上北牧野的步伐。

北牧野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另一行人，笑道，“就是不知，端王殿下以及各位，還有沒有興緻了。”

“虛驚一場罷了郡主，請！”趙景民依舊謙和。西玄潛衛全部落網已成定局，此時煩憂也無用，且行且看吧！趙景民心想。

北牧野又笑看向謝承勻；謝承勻與她對視，雖未答話，卻是提步走向她去。

薄暮冥冥，衆人行到山下，乘車趕到鬧市時，已能見到圓月懸空，和人間的火樹銀花。

衆人舍了馬車，融到人群的歡喜之中。

北牧野同郁離、童生走在最前；人頭攢動，隐約能瞧見她臉上的笑意，買了隻兔子花燈，又要了根冰糖葫蘆。

童生什麼吃的零嘴都要買，而郁離隻有在北牧野喂給她時，才嘗一口。

彩燈環繞，歡聲四溢，隔着人潮望見那人，謝承勻有一瞬間的恍惚。這般場景，他是見過的；眼下回憶與現實重疊，卻覺得那從前才好似幻境，不禁困惑，分不清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