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護士核對信息。”
男人眼也未斜一下,直截了當地打斷她,步伐更是加快。
其他人也一窩蜂湧上來,想問自己家人朋友的情況。
好在及時趕過來幾個保安和護士,将陸染及其他人攔在診室外面。
男人推門進重症診室,高大的純白背影透着一股殺伐決斷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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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璨城,天色很早就暗下來。
此刻擡頭望,天空已是黑得漫無邊際。
陸染沒有能确認陸華明的生死,倒是接到上官鳳打來的電話。
今天一直在下大雨刮妖風,上官鳳擔心也正常。
陸染找借口說今晚要住朋友家裡。
上官鳳沉默幾秒,随後妥協道:“好吧,但是明早要回來吃早飯,我會做你愛吃的蛋糕,怎麼樣?”
“明天肯定一早就回來陪媽媽吃早飯!”陸染裝出欣喜的語氣,“最愛媽媽啦!”
她還在電話裡作勢要親,吧唧一下,逗得上官鳳樂不可支。
挂斷電話,笑容也随之消失。
沒有陸華明的消息,陸染便一直沒離開醫院。
急診室裡令人窒息,陸染走出來,在門外右手邊的走廊,找了個無光死角,靠牆蹲下。
這個死角,在垃圾桶和牆角之間。
雖然隻是一點縫隙,但她身子嬌小,很輕松就擠進去。
草叢裡鑽出一隻通體黑色的小流浪貓,跳到垃圾桶上躲雨。
陸染和小貓四目相對。
小貓喵喵叫一陣,見人類隻是傻眼,放棄了,開始專心舔毛。
一開始還有人在走廊來回走動。
時間越晚,便沒什麼人過來,要麼直奔急診室,要麼直奔醫院大門。
安靜了許久之後,才又有人邁步靠近。
那人一邊講着電話,慢慢踱步到連廊。
男人的聲音,極有辨識度,每個字像一記鼓,輕輕敲在陸染心上——
是那個醫生。
男人多數時候都在聽電話那頭講,偶爾回應一句,語氣淡淡,透着一絲無奈。
在淅瀝瀝的雨聲下,那種無奈,被渲染,被放大,空氣裡都是,仿佛雨也跟着在歎息。
男人從兜裡摸出煙盒,輕抖出一根,咬進嘴裡。
白大褂的衣角,随風飛起,又落下,過程中,偶爾能窺見優越修長的腿部線條。
輕輕地,打火機在雨滴打在廊檐的間隙中,響了一下。
濃黑夜色中,指骨修長的指尖,亮起點點煙星。
男人隻是剛開始抽了一口,直到挂斷電話,也沒有再抽第二口。
他退後半步,站在垃圾桶的另一邊。
陸染在左,男人在右。
陸染在暗,男人在明。
她擡頭,端詳對方。
今晚沒看到月亮,但此刻,男人的聽診器橫懸頸間,那一抹金屬幽光,仿佛月亮的化身。
清冷又孤寂。
煙味讓陸染回過神來。
男人卻沒注意垂下的手,此刻就懸在小貓上方,仍舊失神地盯着雨中某一處。
察覺煙星馬上落下,陸染用手護住小貓的背——
“嘶……”
她小聲輕呼。
小貓跳走。
男人偏頭,微狹黑眸仔細瞧,才發現角落有人。
陸染小小一團從漆黑角落裡挪出來,站到燈下。
“抱歉。”男人目光落在女孩輕揉手背的動作上。
“沒事。”陸染搖頭。
“裡面沒那麼亂了,再去問問?”
男人在垃圾桶上擰滅煙頭。
聞言,陸染轉身跑進急診室。
護士查完名單,告訴她,還是沒有叫陸華明的病人被送來這裡。
陸染失望地又回到連廊。
此時,男人身旁多了一個年輕男醫生。
這人有些呱噪,雙手合十,正在央求什麼。
隻見男人靜靜聽着,涼淡的眉眼透着一點習以為常,未作理會。
等她走過去,那人便住了嘴,打量起她。
“看來我爸沒有被送來這邊,不過,謝謝您。”
陸染是來說謝謝的。
她想,陸華明也許是被送往别的醫院了,也許是……
她準備先回家,萬一,陸華明命大,或是把車借給别人了,現在自己已經回家了也說不定。
陸染拉了拉衛衣帽子的帽檐,準備沖進雨裡去打車。
這時,背景裡傳來傘面撐開瞬間那細微的,“砰”的一聲。
一把黑色長柄雨傘移至她頭頂。
“雨下大了,撐傘走吧。”
男人眉眼冷清,仿若遠山濃霧。
他講得漫不經心,陸染聽得怦然心動。
“……謝謝。”
陸染接過來,粗直傘柄握在手裡沉甸甸。
撐傘走出幾步,猶豫後,她選擇站在雨裡回頭問:“那什麼……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感覺有些冒失,又補充道:“沒别的意思,下次看病想挂你的号。”
好像更荒唐了啊!
豆大雨滴噼裡啪啦似要砸穿傘面。
陸染豎起耳朵凝神等待,怕一不留神沒聽清。
不想嫁給那個毫無禮貌、毫無家教、毫無格局的未婚夫沈冽了。
她看着眼前的這個醫生,之前不想嫁,現在更更更不想嫁!
“你知道他看哪科嗎,萬一他是看前列腺的呢,你也挂?”年輕醫生笑道。
陸染被他笑得臉頰發燙,男人不耐地“啧”了聲,年輕醫生才收住。
年輕醫生搭上男人的肩頭,明明誇的是對方,自己卻一臉洋洋得意:“這位可是我們明仁大名鼎鼎哈佛畢業的海歸派,院史上最年輕主任醫師,前幾天到處都是他給市長做那例Bentall手術的報道,你不會沒見過?”
對方的語氣,好像在說她很無知一樣。
“平時不太關注這些。”陸染低下頭。
“不關注是好事。”
男人替她解圍,抖落年輕醫生搭肩的手,斜睨他一眼,冒雨回急診室。
陸染想也沒想便追上去,舉高傘柄,将人收到傘下。
男人身上幹淨整潔的白大褂,幾秒功夫就被淋濕許多,額前碎發挂着雨珠,傘下回眸,看她,“怎麼?”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陸染說。
“心外科,沈冽。”
淡淡話音落下,男人推開急診室的門,箭步流星而去。
一瞬間,陸染感覺風從四面八方猛地襲來。
她快要乘風飛起來了。
“嘿,嘿——”
那位年輕醫生也撐了傘走過來,伸手在陸染眼前晃了兩下。
“看帥哥看傻了?”他笑道,“小朋友,我們沈主任,帥是帥,但我好心提醒你,人已訂婚,名草有主,别瞎惦記。”
陸染咬了咬唇,眸子裡的光反倒被這番話點亮。
“我知道。”
因為,她就是那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