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日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小道士都沒有再見惡鬼，直到有一天，小道士在内院沉睡的時候。

一群穿道袍的人闖進了陳宅，為首的人正是那日給惡鬼提供抑制鬼胎辦法的老道士。

陳宅裡還剩下的鬼怪都現出了生前被砍亦或被捅死的原型，它們尖叫着四處逃跑。

老道士眉目肅穆，撫着胡須喝道：“衆徒聽令，布陣！”

其他道士們紛紛祭出桃木劍、符咒，擺出捉鬼陣法，嚴陣以待地靜候原地。

惡鬼踢開正堂大門，身後淺淡的黑色霧氣洶湧着，空洞的眼眶冷冷盯着台階下的道士們：“老道長，我看在你的法子治好了我夫人，放你一馬。沒想到今日，你偏要來闖我這無門地獄。”

老道士氣得胡子升天：“你這逆行天道的厲鬼，抓了我徒兒不說，還把他磋磨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樣，我念你尚存善意，非殺人取血救他才未當場收了你。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

聞言，惡鬼瞬間露出最恐怖的鬼相，鋒利的黑色指甲爆長，沖下面的道士們撲殺過去。

但今時不同以往，惡鬼的力量大不如前，沒支撐多久，便被道士們抓住了。惡鬼身上纏繞着密密麻麻吸食鬼氣削減力量的符咒，倒在了捉鬼陣中。

就在老道士要一劍刺穿惡鬼的心髒了結這樁罪孽時，小道士猛地跑了出來，尖叫道：“不要！！”

年長的道士們圍了過去，勸誡他，“師弟，你們人鬼殊途，不會有好結果。”“師弟，莫要一錯再錯！”“師弟！”。

然而小道士卻像看不到他們一樣，推開他們，擋在了已經倒在地上沒有動靜的骨架面前。

小道士跪了下去，磕頭，一字一句道：“師父……我愛他，我和他，是夫妻。我不願，再做，道士，求您，放他，我會，看着他。”

老道士深深地看着這個最小的弟子，渾濁的眼睛裡滿是哀戚，許久，他長歎了一口氣，不發一言，帶着其他道士離開了。

（2）

夏去秋來，小道士當初被惡鬼牽着逛過的園子，裡面的花都枯死了。

那天道士們走後，小道士想盡辦法讓惡鬼“醒”來，在立秋那天，惡鬼終于“醒”了過來，卻整個骨架都發着抖，又虛弱又幽幽的聲音問他：“……你不怕我麼？”

小道士撫摸它的骨架，學着曾經夜晚裡惡鬼悄悄用骨頭碰他的樣子，也用嘴唇親吻它，小聲道：“不怕。”

惡鬼空洞的眼眶“注視”着他，一人一鬼沉默許久，它又說：“小道士……我想你抱着我。”

小道士毫不猶豫把它的骨架抱入懷裡，惡鬼的骨架很重如今卻很輕，一如很久以前，惡鬼把它的骷髅頭緩慢放在他的頸側。

一人一鬼又沉默下去，誰都未曾開口，他們緊緊擁抱着，直到惡鬼很輕很慢地在小道士耳畔說話了。

“……小道士……你不要喜歡别人，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