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子時之前結束了,殷伯玉坐上馬車,就要回去。
今晚實在疲憊,他連用來應付僞裝的笑都再擠不出了。
五皇子生龍活虎的,越到晚上越是精神。他與殷伯玉同路一段,就非要坐殷伯玉的馬車。
但上了馬車後,他卻一直在瞧殷伯玉的臉色。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殷伯玉閉着眼睛,淡淡的問。
五皇子小聲說:“我在觀察,看二哥哥心情怎樣。”
殷伯玉微微睜開了一點眼睛,而後勉強的安撫着笑了笑,“你不用這樣小心。”
五皇子搖頭,說:“我沒有。雖然二哥哥一直在笑,但我看得出來,你有煩心事。母妃有時候,也會像你這樣。”
殷伯玉心下略驚訝,隻以為五皇子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孩子,想不到卻有這樣心思細膩之處。
五皇子接着說:“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玩一個通宵,就什麼都好了。二哥哥不如今晚,你到我府邸下,我們通宵玩......”
殷伯玉還是閉上了眼睛。
饒了他吧。
五皇弟這孩子,精力實在旺盛過頭了。
五皇子“嘻嘻”的笑,湊近些,道:“二哥哥是不是也很想去呀。”
殷伯玉:......
五皇子在分道處被攆下了殷伯玉的馬車,手裡還拿着一塊吃到一半的桂花酥。
他站在路邊,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失望的重重“唉”了一聲,“嗚。沒意思。”
*
殷伯玉回到了黎川宮,剛入宮門就看見盛開在角落裡的那些蘭花。
君子蘭在昏黃的燈光下卻依舊清秀而脫俗,叫人不敢染指。
殷伯玉停住了,他緩步走近開滿了君子蘭的花圃。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朵之上,它是它們中開得最鮮豔、最明亮的的一朵,在春日的晚風之中微微搖晃。
殷伯玉出神的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起那朵君子蘭——從它的花瓣,花蕊,再到裡面的下面的莖,葉。
多麼漂亮,多麼高雅。
他每日晨起會親自澆水,施肥,耐心的養護與照料,每日如此,風雨無阻。隻為了某人再來時候,能看到最美的君子蘭。
可惜......可惜。這尊貴卻又謙卑花兒。
殷伯玉撫摸着這朵君子蘭的手,緩緩的移動到了根莖之上。
忽然,一用力,他一把扯下了這朵嬌嫩的君子蘭。連根拔起的,帶着些泥土,散落在地上。
手指有些疼,被草劃傷了,但他并不在意。
“嘶——”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院裡顯得格外明顯。
殷伯玉斜睨了一眼發出聲音的人,小善子就将頭埋得更低了。
他站起身,将這花扔給了跟在他後頭的小善子,丢下了一句:“将它送到裴府去,交到裴觀文手裡,一定要他親手接下。”
小善子慌忙接住了,尤其護好了那還沾着點星泥土的根部,點頭稱是。
殷伯玉回了殿中,“砰”的關上了門,歇息去了。
殷伯玉走了,庭院裡,幾個小宮女才湊了過來。
她們圍在小善子身邊,看着他手中的花。一人一句道:“殿下怎麼舍得扯這花呢?”
“是呀,方才看見,驚得我手裡的燈籠都要打下去了。這花殿下好寶貝的。先前有人手笨,壓到了葉子,殿下都生了好久的氣。”
“就是,殿下扯這花,是賞給公公的?”
小善子聞言,邊搖頭邊“哎呦哎喲”的,說:“可不敢胡說,我哪有資格接殿下的花?這花是要送去裴府的。”
小善子一說起裴府,小宮女們互相對視了幾眼,心裡就有數了。
宮女們說,這是好事呀,說明殿下與裴府那位關系好,還送花呢。
小善子聽了,心道:你們懂什麼?
他捧着那花還有土,長歎一聲道:“難說啊,人心易變喏。”
宮女們不解,但小善子也不再多說了。
本以為主子隻是心血來潮,沒想到在往後的日子裡,殷伯玉每天都會冷着臉,從花圃中挑一朵開得最豔麗的蘭花,連根拔起,讓小善子送去。
那裴府的管家都認識這位宮裡來的公公了。每天見他準時出現在府邸門口,就笑眯眯的對小善子道:“公公,您又來了,很準時。”
小善子隻得裝傻,也呵呵的笑着,聽不懂。
裴府是什麼地界,每天往府裡送各路寶貝的人絡繹不絕。想往裡送,不僅寶貝得上得了台面,還得有門道。
要是别人送來的東西,管家連裴府的門都不會讓進。
但是這位不一樣,這是二皇子殿下送的,自然是得原原本本的交到自家主子手裡。
于是,一朵君子蘭就出現在裴觀文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