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童不說話了,默默替裴觀文清理起身上的雪來,又為他圍上了大氅。裴觀文饒有興緻的問,“殿下可曾接觸過樂理?感興趣否?”
殷伯玉自小在冷宮長大,接觸得最多的是謾罵與抱怨,唯一接觸的樂理就是隔壁發瘋廢妃半夜的鬼哭狼嚎。
他實話實說:“不曾,你問這個做什麼?”
裴觀文笑眯眯的,對書童說:“你去将那笛子取來。”
書童替裴觀文整理衣服的手一頓,聞言,猶豫的看了看裴觀文,又看了看殷伯玉,确認道:“殿下,是,是那笛子麼?”
裴觀文“嗯”了一聲,反問,“還有哪支笛子?”
書童就下樓,過了一會,捧着一個漂亮的檀木盒回來了,他小心的将那個盒子遞到了裴觀文的手中。
裴觀文接過,打開了那盒子,并未立即将裡面的東西拿出來,而是神色缱绻,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裡面的東西——是一支玉笛。
他拿出了笛子,将檀木盒遞給書童,而後将笛子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笛音清脆,十分悅耳,殷伯玉見他收起了那不正經的樣子,神态認真虔誠。
這吹笛的技藝,連殷伯玉這樣的外行,也聽得出吹得很不錯,甚至比方才彈琴的水準要更高一籌。
殷伯玉聽得有些入迷了,直到笛音猛然斷開了,他才回過神來。
“好聽麼?”裴觀文問。
殷伯玉老實點頭,道:“沒想到,你還會吹笛。”
裴觀文毫不掩飾自己驕傲的神态,但說着些謙虛的話:“琴棋書畫,略有涉獵罷了。”
殷伯玉想,怪不得三公主說他這樣的天才惹人厭。
“殿下,想學麼?”裴觀文拿着那笛子,在殷伯玉面前把玩晃悠,試圖勾起殷伯玉的興趣。
殷伯玉對這些樂器并不感興趣。
他心裡轉了個彎,說:“我想學的話,你要教我麼?”
裴觀文撫摸着玉笛,笑說:“當然。另外,若是殿下有意,它也贈與殿下......算是,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
他好像一直承裴觀文的好,未曾送過他什麼。
“我沒有東西回你。”
裴觀文不由分說,将笛子塞到了殷伯玉的手中。殷伯玉怕那用玉做的的笛子被摔壞,穩穩的接住了。
“回禮則不必,我沒什麼缺的。殿下不必多想,隻管收禮就是。殿下今日陪我來此處喝酒,已是新年禮物了。”
他說完燦然一笑,傾身過來要教殷伯玉吹笛。指導了幾個基礎的步驟,關于笛子該如何按,又怎麼吹氣最為适宜。
他握着殷伯玉的手,一根一根搭在了氣孔上。
殷伯玉順着他的指導,試着吹了吹,發出一陣尖銳的聲響,和裴觀文吹出來的完全不同。他又試了試,依舊如此,擡眼,就看到那人可惡的微微低着頭,掩面偷笑。
殷伯玉惱羞成怒,幹脆不按章法的吹,聲音更加難聽。
裴觀文直起腰,擦了擦眼角的不存在的淚,笑着勸阻,“我不笑了,不笑了,殿下且饒過我的耳朵。”
因為醉酒和笑,他的臉頰有淡紅,眉眼舒展,一派自成風流的樣子。他看起來暫時脫離了先前的惆怅,這讓殷伯玉覺得出點糗,被他笑笑也是值得的。
殷伯玉忽然毫無征兆道:“你心情可好些了?”
裴觀文笑意未減,眼中卻閃過一絲錯愕。他眸光飛閃,玩味道:“殿下何出此言,今晚一塊與殿下既看了話本,又觀飛雪,不開心從何而來?”
說謊。
先前在馬車之上,明明心情很差,一個人欲獨上高樓,彈琴飲酒,不就是為了排遣憂思?
他不承認,但殷伯玉心中确如明鏡一般清晰。
裴觀文又教了會他吹笛的技巧,淺淺打了個哈欠,嚷嚷着上一邊拿酒去了。走前對殷伯玉說:“殿下再試着吹奏一次,我一會就回來。記得放過你那些仆從的耳朵。”
他調侃完,就帶着香風離開了。
裴觀文走了,殷伯玉吹着覺得沒了意思,興緻登時減少了大半。敷衍的照着記憶中的樣子吹了幾次。
裴觀文一直未回來,殷伯玉不想再等了,打算自己過去找他。看他究竟是被什麼牽絆住了。
殷伯玉緩步走近,才發現,雪停了,而他等待的人正坐在椅凳之上,悠閑的倚靠在欄杆旁。
裴觀文手搭着欄杆,臨高樓,聽見了身後有聲響,回頭,與殷伯玉對視,很快又收回了視線,望向了天空。
“我才叫了阿進去喚殿下過來。看,”他隔着些距離,柔聲說:“煙火,開始了......很美吧?”
黑暗的夜空之中是轉瞬即逝的煙火。
明滅的亮光和着淡淡的月色,灑在裴觀文完美無暇的側臉之上,讓他的眉眼比往日更動人了。
殷伯玉目不轉睛的盯着裴觀文的側臉,想,是啊,很美,美到讓人移不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