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點點滴滴再次湧上心頭,撥亂他的心弦。這些日子裡他是如何待自己的,殷伯玉并非看不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隻是他心裡總不願意承認,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在期待,這個他從初見之時就不喜,覺得輕浮,口無遮攔,毫無豪門世家氣度的男子。
他就這樣看着,直到裴觀文湊近了他,伸出手在他面頰上用指尖輕輕拂過了,認真道:“殿下,你哭了。”
殷伯玉眨了眨眼睛,眼角濕潤的感覺更明顯了,有什麼東西沿着眼角、臉頰,最後将衣裳暈染開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什麼時候竟然落淚了。
他扭頭,躲了躲,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流淚,尤其是面前之人。方才被四皇子羞辱對峙,都未哭,現在又哭什麼。
殷伯玉感到一雙大手小心的捧住了自己的臉,輕輕用力,将自己的頭扭了過去。因為離得近,他看不見裴觀文此時的目光,隻能看見他紅潤的唇齒張合,一字一句,清潤音色入耳,他溫聲道:“雖然我也不介意看美人流淚,但也舍不得殿下這般俊美的人兒,為不值得的事情傷神。”
裴觀文說罷,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而後不容置喙的吩咐了殷伯玉身邊的侍從:“二殿下今日受驚,你們好生照顧他,回去之後還需靜養,我之後再差人送些補品過來。”
侍從們齊齊的應下了。
裴觀文滿意的點了點頭,放開了殷伯玉。
侍從們過來攙扶,他被裴觀文交到了侍從的手中。裴觀文跟在他身後,一同将他送上了轎子。
轎子要啟程了,殷伯玉回頭,看着裴觀文将要離去的身影,忽然頭腦有些發熱,一股莫名的沖動如同一隻無形的推手,促使他出聲叫住了裴觀文:“等等。”
裴觀文已經走出了幾步,聽到殷伯玉的聲音,停下了。他回頭,略有疑惑的問:“殿下,還有何事?”
殷伯玉叫住他後,卻不知如何開口了。都是沖動惱人,自己本不打算喊住他的,現在叫住他了又沒有了其他要說的了。殷伯玉猶豫了一陣,見裴觀文仍舊站在原地,目光含着探究之意。
他思緒一轉,索性道:“你之前,還欠我一個願望。”
裴觀文望天,想了一會,面露難色,道:“還有這事,我似乎想不起來了。”
殷伯玉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回答,今日本就心情不暢快,這下更是登時委屈的情緒就上來了,他咬了咬唇,說:“你,你是想賴賬?”
裴觀文見殷伯玉臉色郁郁,有惱怒之兆,就笑了,趕忙補救道:“殿下别氣,這種大事我哪能忘記,當然是日日記在心頭,每日辰時早起默讀一遍,‘在下裴觀文因輸了遊戲,還欠着二殿下一個願望,等殿下來我這領願’。那殿下,有何吩咐?”
殷伯玉聽他這麼說,這才逐漸緩和了臉色。但接下來的話,他又說不出口了。
裴觀文看他沉默了,好奇問:“殿下難道是真想要我摘星星?嗯,這可得從長計議......”
殷伯玉打斷了他,搖頭,說:“不是,不是什麼摘星星或者月亮。”他不自然的頓了頓,語氣有些生冷,終于說出了口:“除夕那晚,你可有空?”他說這話,倒不像是在邀請,而是像拿刀架在裴觀文的脖子上逼他來一般。
這下輪到裴觀文愣了住了,他臉上很快閃過了一絲錯愕,随後又笑開了,說:“殿下是想同臣一塊過除夕?”
殷伯玉慌忙解釋道:“不是,哎,算是吧,因為往日裡我都是同母親一塊過,但是這次......所以我想,要是能和相熟一些的人一塊,或許會沒那般無趣。當然,如若你那晚不得空,那便當我未說起過這事吧。”
“裴某終于被殿下算在相熟的人裡了麼?”裴觀文走近了幾步,打趣他問。
殷伯玉不答,想蒙混過關。裴觀文卻不吃他這一套,非要他說,就在這等着,像是殷伯玉如果不說,那他也不回複。殷伯玉隻好低聲開口,道:“......算是吧。”
裴觀文輕聲,像是在說與自己聽一般:“如此,那真是我之榮幸。”
“正好,那晚我也是獨自一人。”他說着,笑意淺淡了許多。他的面上有一絲一閃而過的苦澀與悲涼,但消逝得很快,以至于完全未被任何人發現。
殷伯玉這廂還沉浸在裴觀文應下了與他的除夕之約當中,全然未注意到裴觀文的不對勁。他道:“既然你也得空,那便這樣約好了。無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裴觀文淡笑着,點了點頭。
起轎,回宮。殷伯玉坐在轎子上,搖晃着,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心跳有如雷鳴擊鼓一般。
他按住了心的位置,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氣。現在離除夕夜,隻有十幾日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