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見殷伯玉面色難看,卻像是未看見一般,繼續笑着。他走近了,目光落在了殷伯玉的臉上,忽地有些愣神,繼而似若有所思一般。
沒有預兆的,他伸出手來,在殷伯玉的還微微泛着紅的臉頰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像是有些心疼道:“如此漂亮的臉,怎會有人舍得如此粗魯對待?瞧瞧,都紅了。”
殷伯玉沒想到他與此人初次見面,這人就這般膽大。“你!”他耳尖一紅,瞪了面前的青年一眼,羞怒的向後退去。
自己聞樂而來,本以為奏樂人會是個與自己一樣的失魂落魄人,不曾想卻遭此對待,一時間後悔了為何自己要來此處,他暗自唾棄,轉過身便想要走。
手腕卻被人握住。他回頭,正看到青年輕笑着看着他。
“公子去哪?外面好大的雨,不如待雨小些,再走不遲。”男子聲音悅耳,不亞于剛才聽到的琴音。
殷伯玉往外看,聽到雨聲漸重,想來現在出去,要是染上傷寒倒是不好。于是他不再推脫,暫且在這樓閣中停留。手腕卻還未被人放開,殷伯玉語氣不善的對男子道:“你且将手放開,别拉着我。”
男子聽了,也不惱,隻松開了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笑說:“好好,松開便是了,公子可别生氣,我是最憐香惜玉的。”
殷伯玉将手收了回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情緒不高。他越過了男子,來到樓閣窗邊,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聽着窗外連綿不斷的雨滴聲,風一吹過,覺得有些發冷。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向來殷紅的嘴唇竟然有些泛白。
他聽到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響,有人踱步向他而來。他擡頭,眼神正好與男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男子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接着殷伯玉就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被人披上了一件衣服。
殷伯玉拽着衣服,想要将衣服拿下。男子也不阻止,隻說:“這衣服雖不說價值連城,卻也不便宜,要是你拿下将它弄壞,是不是要向我以身相許來償?”
殷伯玉從未見過如此口無遮攔的人,他,他難道以為自己是什麼在外随意供人賞玩的小倌不成。他一時間覺得被羞辱了,臉不禁熱了起來。但是拽衣服的手也停止了。他摸到衣服的紋理,确實能感覺出來實在繡工非凡,不似凡品。蓋着衣服果然暖和得多。
男子見他這模樣,直接笑出了聲,他走到桌邊斟了杯酒,邊喝邊慢悠悠的與殷伯玉道:“公子姓甚名誰?在下倒從未見過,可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殷伯玉扭過頭不看他,心裡卻惡趣味的想着,要是告訴他自己是皇子,他會不會吓暈過去?
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冷落,繼續說道:“在下姓裴,名觀文。”
殷伯玉依舊不理睬。裴觀文見殷伯玉還在賭氣,拿着酒盞走到了他跟前,蹲了下來,一雙笑眼注視着他,他将酒遞到殷伯玉跟前,說:“嘗嘗,落雨時品酒,别有一番滋味。”
殷伯玉将頭埋得深了,隻是這酒味道香醇,誘得他滿腦子都是酒。
裴觀文拿着酒盞故意到殷伯玉的面前晃了晃,又用手當作扇子,将香氣盡數吹向殷伯玉的鼻腔。終于,惹得他忍不住擡起了頭,就看到裴觀文一臉得逞的表情看着他,就要給他喂酒,他說:“此等好酒隻有我一人嘗到滋味,豈不可惜?你也喝些。”
殷伯玉終于投降,接過了他的酒,淺淺嘗了一口。果然如同他所說,香醇美味。他慢慢的喝完了,裴觀文将酒盞接過,大笑說:“如何?未曾騙你吧?”
殷伯玉不情願的低聲“嗯”了一句。
見殷伯玉喝了酒,裴觀文的目的就像是達到了一般,未再做多的糾纏,而是去到了桌邊,輕輕随意拂過了古琴,彈奏出一段無譜樂曲來,他灑脫道:“我一人在此奏樂,卻缺個聽衆,如今你來,正好。”
他說完,朝着殷伯玉彎了彎眉眼,那一刻,殷伯玉看着他有些晃神。和着雨聲,琴音再度響起,将他拉回了現實。
殷伯玉方才未聽錯,這樂曲竟然真是眼前人所彈奏。哀傷至極,無可斷絕。
可他不明白,眼前之人看起來富貴榮華皆有,大抵是富貴鄉裡泡出來的人物,會有什麼憂愁與哀思,何故奏出如此悲涼的樂曲。
雨聲淅淅瀝瀝,漸漸的停住了。殷伯玉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睡了過去,或許是琴音過于動聽,亦或者是衣服實在暖和。當他再度睜開雙眼之時,已經不見了男子的蹤迹,隻有空着古琴和身上的衣服彰顯男子曾經來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