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朝建國一百多年,曆經了三任皇帝,現任皇帝三十歲登基,在位已有二十多年。說來,除了高祖皇帝打天下時朝中武将居多,後續幾任皇帝皆信儒教,注重以文治天下,導緻仕族體系繁冗,滿大街的秀才舉子,人人信奉入朝為官的道理,以緻文興武弱。早先本有慕容一家坐鎮四方,北部夷族部落、西域諸個小國以及東海一帶皆不敢随意進犯,平日裡邊境的一些小型摩擦,還來不及傳入皇帝耳中,就已經被扼殺,營造出一派邊關安定、四海升平的繁榮假象。
多年以來,大晟一直以大國之威應對周邊諸國,四境賓服。可能正是因此,皇帝滿腦子的詭詐心思全用在了對付他手底下那群不長眼的大臣和他那些不争氣的兒子身上,當初斬殺慕容一家時才能那麼心狠手辣。
驟然聽聞蠻族那群狼崽子想要進犯北境,皇帝怒不可遏,似乎難以置信竟然有地方能這麼不識相。早朝時,皇帝在朝會上問,誰人可以帶兵出使北境?
各位大臣面面相觑,竟然沒有一人出列。皇帝問一個世家子弟:“蔣誠,愛卿往日剿匪有功,不知對于此事意下如何?”
那位名叫蔣誠的年輕官員吓得直接跪下:“回陛下,微臣才疏學淺,恐難擔此大任。”
皇帝的目光略過在場的一個個官員,無一人敢擡頭直視皇帝的眼睛。
皇帝五十多歲的高齡,不怒自威,氣的呼吸急促,一擡手将手中的加急奏折擲于地上,罵道:“一群廢物。”
皇帝身邊的内侍慌忙給皇帝順氣,看到這樣的情況,滿座更加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穆親王眼看滿朝文武無一人敢領命,微微一笑,出列道:“父皇,兒臣願去。”
皇上靜靜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興順侯趙右端才緩緩出列:“臣願為皇上舉薦一人。”
皇帝眼芒掃過去,問:“何人?”
趙右端臉上一片肅穆,執着象笏的雙手卻微微發緊:“回陛下,臣要舉薦的是京郊骁騎營統領韓進。”
皇帝倒是知道這個人,微微沉吟:“他?”
趙右端屏息凝神,這韓進本來是慕容瑾的一名舊部,在慕容家獲罪時曾數次上書為慕容家喊冤,并在金銮殿外長跪不起,皇上煩了他,将他革職罷免,後來幾經波折,才在京郊大營管一個小小的骁騎營。
上朝前一天,趙皇後親自囑咐他要在朝堂之上舉薦韓進。趙右端再三忍耐,在所有人都沒有主意的情況下才敢進言。趙右端在心裡再三滾過趙皇後的話:“父親不必擔憂,如今朝中無可用的将領。十三年前先皇後和三王爺之事,陛下對穆王多有忌憚,且不說這穆王有沒有這個能耐,依陛下這多疑多思的性格,隻要不到逼不得已的情況,陛下就絕不可能派他出去。韓進雖然是慕容将軍舊部,但一來慕容氏一案時間已久,二來這韓進是出了名的脾氣耿直,這十幾年來一直恪盡職守,不會與朝中的任何一人有結黨的可能性。如此,陛下才會信任他,父親這是在為皇上分憂。”
甯國公魏之重出列:“臣認為不妥,這韓進早年因罪革職,獲免留用已經是天家的恩賜,如今這韓進功績平平,如今有何資格統領大軍,擔負國之重任。”
趙右端看向魏之重。哂笑道:“若不用韓進,不知魏公爺想要舉薦何人。”
“趙侯爺的意思是真當我朝無可用之人了嗎?”魏之重轉向高堂之上的皇帝:“陛下,有功将領多鎮守四境,并非無可用之才,并不一定要用韓進,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趙右端回道:“陛下,幾十年的太平盛世,想找到一個經驗豐富的将領實屬不易。這韓進十六歲從軍,守關近十年,曾獨自進軍西域平叛,也是赫赫戰功加身。恐邊關事态緊急,還請陛下早做聖斷。”
皇帝半癱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聽他們争論,最後拍闆決定,此事容後再議。
不過當天下朝,皇帝卻暗中宣韓進入宮觐見,步履匆匆,趙皇後在後宮中聽聞時,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管邊關戰事如何危急,水中沚依舊一派晏晏歡笑,歌舞升平,端的是熱鬧非凡。方鏡華意外的發現自從陛下封韓進為定北大元帥,蔣誠為監軍并調十萬大軍出征北境後,水中沚來往的官員反而更多了,方鏡華沒事往水中沚溜一圈,就看到了幾個眼熟的大人,不禁更為警醒。
而甯國公的小公子魏廷宣更是成了水中沚的常客,三兩日總要來一趟,時不時還要留宿不回。連方鏡華聽說時都頗為詫異,本來她認為像花落蝶那樣性情溫和而又穩重過分的女孩子,是不怎麼願意和客人做這種交易的,難不成是真的動了真心?
方鏡華同朋月逛了幾家鋪子,好不容易休息一會兒,回到琉璃閣,借着秋季尚算溫煦的陽光,正自悠閑自在躺在廊下長椅上,讓幾個小丫頭給自己通通頭,松快的昏昏欲睡,就有個不知輕重的小丫頭急匆匆的跑來:“娘子,水中沚出事了。”
方鏡華啧了一聲,眯着眼看了一下,認出這是崔秀敏身邊的小钰,不怎麼開心的問:“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水中沚,魏公子要買花姑娘回去。”小钰還在喘着氣,可見實在是從水中沚到香滿樓一路奔波:“魏公子帶了一大批府丁,就站在大廳裡,怎麼說都不走,一定要買花姑娘回去,還說今天要帶不走人,咱們水中沚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崔娘子做不了主,請你去看看。”
方鏡華懶洋洋的問:“花落蝶呢,她怎麼說?”
小钰為難道:“左相府張大人的公子生辰,把花姑娘叫走了。”
“她去人家裡了?”方鏡華詫異,想了片刻,吩咐道:“替我梳妝,咱們去看看。”
到了水中沚,崔秀敏馬上迎過來,外帶一大幫湊熱鬧的紅粉鏽衣姑娘們,方鏡華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崔秀敏愁道:“這魏公子死活今天一定要帶花姑娘走,我也不敢拿這個主意,跟他說等花姑娘回來,再作打算。偏偏這位魏公子還油鹽不進,怎麼都聽不進去。”
方鏡華進門一看,這位魏公子到是悠閑自在的緊,一群小厮整整齊齊的分兩列站了兩排,他自己找了把椅子在水中沚大廳裡一坐,飲着茶吃着點心,秦娅在一旁陪着他說話。水中沚裡唱歌跳舞的全都停了,各個雅間門口欄杆處,圍了不少人,方鏡華一來,人更多了。
“這麼大陣仗,可吓壞我了。”方鏡華笑道:“魏公子,是咱們這小地方惹您不愉快了?什麼事好商量嘛。”
秦娅掩着嘴唇,嬌聲道:“鏡華姐姐,你可是來了,再不來,咱們的水中沚都要被砸了哦。”
魏廷宣這才看了方鏡華一眼,臉上不耐煩的表情似乎緩了緩,指了指那幾口大箱子:“方娘子,咱們也不說什麼那些虛的客套話了,你自己看看,這些夠不夠,夠的話,就盡早把小蝶喊回來,我今天要把她帶走。”
方鏡華看了看進門處堆着的幾口大箱子,頓覺十分棘手,對崔秀敏說:“你親自去左相府,看花落蝶忙完了沒,讓她盡早回來,記着,要好生勸勸她,不要辜負了小公爺的一番美意。”
崔秀敏神情一動,自然領會方鏡華的意思。
打發走了人,方鏡華端着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溫聲道:“小公爺,您這麼有誠意,這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隻是您帶了人往這大堂一站,未免妨礙别人。您看,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詳談。”
魏廷宣撇了撇嘴唇:“算了吧,就在這兒說吧,省的你們到時候又反悔,這麼多人看着正好。”